第1部分(13)

刚到悉尼时,我每天开着杰森轿车,从码头路直奔北悉尼。我从悉尼港大桥飞驰而过,急冲而下,速度惊人,飞舞的头发抽打着脸颊。从1974年5月到1975年1月,大桥对我来说只是一条路而已,但随后,毫无征兆地,它成了恐怖的来源。     

一月的一个闷热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开车上班。晚上,我发现没法穿过大桥开车回去了,但是我还得回去,因为我已经开到了桥上的中间车道,左右都是卡车,头顶上则是大桥那沉重的钢架,令人头晕目眩。那是七点钟,向南的车辆都从桥面上呼啸而过。就在这儿,某种异样的惊恐控制了我,它像一股巨大的热浪,从我身上穿越而过。那种令人麻醉的恐惧,直接灌进了我的血液。我时而减速,时而加速,时而闭上眼睛,在令人痉挛的惊恐中开着车。心中十分肯定,我即将穿过中央分界线,撞上卡车。当时感觉到的是不可抑制的眩晕,毫无理由但非常惊恐,害怕跌落到桥下的水中,连头顶的拱形桥架也让人恐慌。

当车子最终开下大桥,来到卡西尔高速路时,我已经浑身是汗,瘫成一团,羞愧难当,但对于刚才身上所发生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我更不会想到,另一座桥,一座非常微小的桥,已经在脑海中形成,它一经形成,就永不会消失,它成了一条快速而便利的通道,一直通向那之前还是遥不可及的惊恐彼岸。

它出现的原因其实并不十分重要,正如纽约心理学家阿瑟·芬斯特海姆认为的那样,所有的根本原因中,最深远的一个不过是饮用了太多的咖啡而已。

这一小事件的二十五年之后,和武术队一起回到了家乡,我很轻易地忘记了悉尼港大桥曾是我的柏林墙,也忘记了我不应该从桥上开车去看望杰克。然而在喝了半瓶拉佛伊格威士忌的那天晚上,我梦到了自己爬上了桥,而且最后征服了它。

在梦中,我在道斯角攀越环绕南塔门的防风安全栏。道斯角是以试图学会那门语言的海军上尉道斯的名字命名的。(源自《为什么黑人愤怒?》。)有一会儿,我手脚伸展,贴在铁栅栏上,然后又敏捷地一直向顶上爬去。就像生活中一样,那些安全灯光也泛着石英白。白光洒在桥架表面,磁铁般吸引了无数的昆虫,如密集的云团一样在温暖的空中飞舞。昆虫又引来了海鸥,在我头顶盘旋,它们白色的羽毛在黑暗中闪耀。我灵巧地跨在锋利的铁网上,然后轻轻一跃,落在栅栏里面那露珠晶莹的草地上,我觉得全悉尼都能看到我。但那是凌晨三点,本分守法的那部分悉尼正在沉睡。桥拱低低的一端,一个张开的钢架盒子正向我敞开,就像童话中的兔子洞一样魅力无穷,我手膝并用,飞快地爬了进去,从光明进入了那充满安全感的黑暗之中。

菲利普曾像克里斯多佛·雷恩一样怀有建筑梦想,但面临着的是一些日常问题,必须建筑一些可以容身的窝棚,不管什么样的,只要不至于倒下压住里面的居民就好了。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这些定居点的条件是多么的简陋,丹尼尔·笛福为鲁滨逊在荒岛上所建的住所也要比内务部给阿瑟·菲利普所能提供的好多了。很快,总督会写信向锡德尼爵士求助,要求更好的斧子,还有铁锹、铲子等,因为他们现在使用的是所能见到的最差的工具。所有的囚犯中只有十四名木工,钉子倒是不少,足有三十万个,但树木都很怪异,从英国人的角度看,根本无法使用,木质异常坚硬,或者就是在太阳下已扭曲得不成样子。从澳洲土著人那里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即使有英国人也不准备效仿,因为他们眼中的野蛮人住在海港周围的山洞里,或者从奇怪的粗皮树上剥下树皮,搭成临时的窝棚住在里面。

没有石灰石,所以做不出灰浆。最初似乎也没有适合制砖头的泥土,当找到了泥土,而且大家也忙着从海滩边的贝壳堆里提取石灰时,却发现在这支人员庞杂的舰队里,没有一个人有过制作砖头的实际经验。

我正在沉思这个问题,这时弗拉·奥伯雷恩书里的那个固执己见的家伙打断了我。

我相信你在制作砖头的问题上是错误的,他说,悉尼不是有一个博物馆是用来纪念这样一个小伙子的吗?

你想说的是詹姆斯·布拉德沃思吗?

我看过他制作的砖头,他们把这些砖头像古书一样堆在一起。

不错,但你有没有摸过这些砖头?它们会像茶点一样在你手里变成碎屑,太软了,而且是沙质的,烧制时的温度太低了。

一个“制砖和建筑大师”,我原话引用。

我不相信布拉德沃思是个大师,他因被判偷窃而流放到这儿——他偷了萨里地区一个面包师的一只斗鸡和两只母鸡。

注意,是面包师,这是问题的关键。哈,可怜的老布拉德沃思,他偷了一大块面包,这一点我不怀疑。

等一下,我要让你看看他是用哪块造人泥土造的。

你越扯越远,攻击起可怜的布拉德沃思来了。

我没有扯远,我是想让你看看,菲利普总督是用什么材料来建造他的城市的。在布拉德沃思被审判时,有两项拘禁他的指控:一是入室盗窃,同时还被指控涉及抢劫,而且是与“滋生在金士顿地区的臭名昭著的流氓团伙”为伍。

所以当局指控他了。

是的,他们的确指控了。团伙中有两人被处决,另一个被判流放。但在布拉德沃思一案中,有人为他请愿,请求赦免他。在请愿书上签名的有很多当地的民兵,白天工作的劳工,有很多地位低微的人,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金士顿人;请愿的人中没什么知名人士,只不过有两个商人向我描绘说他们之所以签请愿书,更多是想摆脱无休止的纠缠而已。

你说这些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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