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7)

1600年,新世纪开始的第一个月,一个微冷的黎明,开普勒到达这座城市。经过10天的旅行,他已经疲惫不堪了,却听说他要找的那位布拉厄并不住在这儿,而且也没住在贝纳克,他当时为了避开瘟疫正躲在吉斯特。开普勒离开住在格拉茨的芭芭拉及其7岁的女儿瑞吉娜,借住在好客的巴隆 · 霍夫曼位于荷拉德卡尼的房子,在皇家庭园后面有一条街,有一天这里将被称作第谷新星大街。某个游走在布拉格的人一定注意过这个来自德国维尔的穷小子。照搬维也纳的皇家宫廷当时使布拉格成为帝国的第一座城市,在鲁道夫统治的30年中,它成为欧洲中心,不是因地理位置而是因财富和权势。像每个首府城市一样,它具有一种磁力,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纷至沓来,有大使、外交官、学者、艺术家,当然,就像我们所知道的,也有大量的炼金术士、魔术师和无数江湖骗子。开普勒来到此地,一定是眼花缭乱,在他的想象中,他会拥有“金碧辉煌的屋子和欢欣鼓舞的掌声,受到高贵人物的关注”①。这里有豪华富丽的哥特式宫殿和罗马风格的教堂,② 当城堡在小山上沉思时,它一定把这里当做一个城中之城。开普勒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荷拉德卡尼,它属于鲁道夫所有,他明白这位皇帝对于新异科学和古老魔术的热情。开普勒首先是一个专家,此外,他还准备尝试一下,看看占星术和数字命理学能否成为获取皇室欢心的通道。     

一月末,严寒杀灭了残余的瘟疫,第谷重返贝纳克,给开普勒又写了一封信。信寄出了。在信中,第谷诚挚地邀请开普勒到“波希米亚的威尼斯”——新建的尤兰尼堡来,这个丹麦人写道:“我并不是把你当做一个客人而是看做一个受欢迎的朋友,一位在观测天体方面最理想的参与者和伙伴。”第谷进一步表达了他的诚意,他让一位天文研究助手、年轻俊美的威斯特贵族弗兰兹 · 泰纳格和小儿子前往布拉格接这位新客人。开普勒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到达贝纳克。第谷热情地接待他,要帮他偿还旅行费用,询问他的家人情况,计划着怎么把他妻子、继女接来同住。开普勒激动异常,欣喜若狂,这位世界上最伟大、至少是最有名的天文学家——开普勒毫不怀疑第谷是最伟大的那位——这位哈汶岛的传奇岛主、尤兰尼堡的魔术师、鲁道夫二世皇帝的皇家数学家,握着他的手,邀请他与自己一起工作,一起解决“宇宙的奥秘”。

可惜,不过一两天,开普勒的希望就一下子化为灰烬了。他对贵族阶层的表达方式还不够了解,他误解了第谷出于贵族本能的彬彬有礼和信誓旦旦的许诺。一旦涉及细节,尽管是第谷非常关注的事,他也不堪事务的琐碎,急于回避和逃开。贝纳克仍是一个建筑工地,工人们四处闲荡,到处是嗡嗡声。布拉厄的大部分珍贵仪器仍留在哈汶,其他那些被运到了德国的某地。开普勒并不是唯一一个对赞助一事感觉灰心失望的人,还有贝纳克的管家姆尔斯坦,他对向第谷及其不良计划提供财政支持的皇家不断发出警报,没有皇帝直接的命令,他拒绝为改革城堡投入赞助费用。

开普勒在贝纳克的流亡生活是纷乱嘈杂、拥挤不堪而又孤独备至的,他用诗意的语言悲哀地描述自己是“身在高处不胜寒”,尽管第谷比他离故乡更远。与此同时,丹麦人没完没了的粗哑的说话声和陶罐、酒杯接二连三的破碎声不断地传来,待在城堡的顶楼对开普勒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家主布拉厄一脸阴郁地坐在餐桌的顶端,那个喜欢开玩笑的侏儒吉普盘着腿,蹲坐在他的脚边,他的妻子、女儿们大呼小叫,为数众多的随从和助理海阔天空地东拉西扯,你推我挤只为了拿到桌子上的盐瓶,一桶桶的葡萄酒被一饮而尽。平时饮食颇为节制的开普勒在入驻的第一周里一定是常常处于半醉半醒中。第谷答应提供给他的天文学珍贵资料并未打开,第谷自己也未敞开。在晚宴中,开普勒费尽心思地找机会坐到这位大人物的旁边,在不多的几个时刻,趁他屈尊放下架子,比如从盘子里捡起一块面包屑什么的,听他谈几句关于火星的轨道、月球的闭塞或者在这颗那颗行星之间出现的交汇点等问题。第谷信誓旦旦地为这位“共同观测天体的伙伴”提供的东西在哪儿呢?开普勒感觉,第谷并不认为自己在科学知识方面能与他平起平坐,在这个丹麦人看来,他并不是亲信,而只是一个雇员,但开普勒却未注意到第谷的担心和不祥的预感。第谷知道,尽管开普勒还不是一个科学家,但几年之后,在名垂青史方面,他必将成为自己最为强大而可怕的对手。第谷不情愿把那些珍贵的天文数据送给这个只有他一半岁数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最大的理由,就是他害怕开普勒这个哥白尼的追随者会利用这些数据去证明哥白尼太阳中心说的正确性。因为第谷有自己的一套体系,这套理论并不笨拙,就像开普勒后来证明的那样,但它的致命错误就在于,它是将古代托勒密的地心说和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相调和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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