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种在园子里草莓,那些用筐装着放在市场出售的草莓,那些精于算计的邻居一份份量好放在盒子里卖的草莓,我都看不上眼。我心仪的草莓是那些干燥坡地上一簌簌、一丛丛野生的,自在天然,我一看到就忍不住要采下捧在手中。没人雇园丁为它们浇水灌溉,除草施肥,它们却生机盎然,枝蔓匍匐着盖住了周边光秃秃的地面,点染得泥土也平添几分红色。有的地方土壤贫瘠寸草不生,却只有草莓生长,其枝蔓顺势宛延,长达十来英尺,宛若一条红色的长带,好不叫人赞叹。当然,如果短期内不下雨,这些草莓也会旱死。
有时也会在另外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景下采到草莓。一次沿河放舟,碰到了雷雨,只好匆匆将船弄到岸边,正好这片河岸是个大斜坡,我就把船翻过来当成挡雨的小屋。在船底下贴着地面躺了约莫个把小时,妙的是居然这样也发现了草莓___ 雨停了以后,我爬出小船舒展筋骨,踢踢腿,伸伸懒腰,就在那时看到五米之外有一小片结了果的草莓,每一颗都鲜红晶莹,我连忙摘了,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没剩下。
上苍赐予这种果实,我们却接受得多多少少有些不那么舒坦。六月已经过了一半,天气干燥却又常常雾气沉沉。看来,似乎我们从天堂下来后进入了混沌的俗世,清明不再。就连鸟鸣也少了生气和活力。这正是这种可爱的小草莓果实成熟的时分,人们心中已没有那么多希望和愿景。由于已经分明看到希望距实现遥不可及,人们不免有点伤感。天堂美景都随眼前的薄雾飘散,留下的就是星星点点的草莓。
我曾发现有的地方草莓生得很密集,但这样的草莓都叶子茂盛而挂果稀疏,这是因为旱季来临时大多营养都已经被叶子抽走了。只有那些地势高处匍匐长的草莓才能在旱季来临之前结出果实。
许多牧场上也常可看到密集生长的草莓,叶子过于茂盛,却不结果。不过有的牧场上长的草莓叶子果子都长得好,这种草莓丛一眼看去就很漂亮。七月里,这些牧场上的草莓也都熟了,引得不少人为了采集它们而心甘情愿在长得高高的草丛里穿来穿去。千万别指望一眼就在草丛里看到草莓的果实,只有费力拨开那些长得高高的草叶,在地面上搜索,它们就扎根在一些太阳照不到的小坑里,而这时其他地方的草莓早就因旱而枯萎了。
虽然我们一开始不过是为了尝个鲜,但总会采得不住手,结果指尖染上的香气和红红的果汁总要到来年春天才会消散。行走在这样一些地方,一年里能采到两三捧草莓就觉得收获颇丰了,我总是把成熟草莓和还没有红透的、甚至草莓叶子混在一起做成色拉,而回忆这种色拉味道时念念不忘的只有成熟草莓的香甜。在远离海岸的地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那里的草莓多,不稀罕,因为草莓喜欢凉爽的地方。据说草莓的老家是阿尔卑斯山和高卢地区,但“希腊人却不认识这种东西”。往北走一百英里是新罕布什尔州,那儿的路边草丛里里都有很多草莓;毗连着新垦的荒地上的树桩周围,都有大量的草莓等着人去采。你简直想象不出那里的草莓多么鲜活,多么茁壮。一般来说,有草莓的地方附近就有鳟鱼,因为适宜鳟鱼水和环境也是和草莓喜欢的水和环境,所以在那里的客栈里可以买到新罕布什尔山地草莓,也能买到钓鳟鱼的鱼竿。听说在缅因州的班戈市,炎热的夏天里,草莓跟草长在一起,虽然草长到齐膝高,人们却可以顺着草莓的芬芳找到它们。还是在缅因州,佩诺布斯科特的高山也是草莓丰饶之地,顺便说一声,站在那些高山上可以看到十五英里以外双桅船鼓起白色的风帆行进在水面。上述地方除了银餐具稀罕,什么都富足,人们聚会时把草莓大碗大碗地放进牛奶桶里,加入进奶油和砂糖一起搅拌,大家人手一把大匙子围在桶旁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