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们的对骂,“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你们可以出去吵吗?”
两兄妹愤怒地盯着对方,他们谁也不肯先动一步,似乎谁先离开就是认输。僵持片刻,伊凡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他的妹妹玛里琳看上去俨然是一个疲倦而平凡的家庭主妇,她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跟随在哥哥之后退了出去。
凯瑟琳在走廊里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们。
“车祸发生后,你们的父亲就一直处于严重昏迷状态。他的肾功能正急速衰退,由于常年患有糖尿病,他的肾脏早已亏损,外伤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手术对他的肾脏造成了多大影响?”伊凡问,“你们给他用了麻醉剂吧?”
凯瑟琳强压住满腔的恼火,平和地说,“他被送进医院时就已经失去意识了。麻醉并不会影响肾功能。但身体组织的外伤给双肾带来了巨大冲击,使它渐渐衰竭。另外,他患上了前列腺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骨髓。即使他能醒过来,这些问题依然存在。”
“你是想让我们放弃吗?”伊凡问。
“我只是建议你们考虑一下老人的后事。如果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们不建议对他进行急救,我们会让他安详平静地离去。”
“你的意思是顺其自然?”
“是的。”
伊凡哼了一声。“告诉你我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他从来都不退缩,我也是如此。”
“看在上帝的分上,伊凡,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这是关系生死的大问题。”玛里琳哀求道。
“你就是盼望他早点儿死,”伊凡转过身面对着她说,“你从小就习惯放弃,每一次都是爸爸去帮你,但他从来没有帮过我。”
玛里琳眼里闪着泪花。“你根本没有为爸爸考虑,对不对?你只是在考虑自己的感受。”
“不,我想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伊凡看着凯瑟琳说,“我希望父亲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
玛里琳擦干眼泪,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他从来没有回家探望过爸爸,怎么还敢说他爱爸爸?”她含着泪,对凯瑟琳说,“我不想让父亲醒来。你能听我的吗?”
这是让每个医生都惧怕的尴尬场面。尽管凯瑟琳站在玛里琳一边,但伊凡的最后一句话却带有明显的威胁。
她只能说:“只有你们兄妹都同意我才能那么做。”
“他不会同意的,你也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
“那你得多找他谈谈,设法说服他。”
“你是怕他起诉,对不对?这就是你不敢采取保守治疗的原因。”
“他正在气头上。”
玛里琳痛苦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他胜利的方式,他总会来这手。”
我可以缝合患者的伤口,但永远无法修补这个破碎的家庭。凯瑟琳默默地感慨着。
即使在离开医院半个小时之后,这场痛苦而又充满了敌意的对话还一直困扰着她。已经是星期五的下午了,放松惬意的周末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当她把车开出医院中心停车场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解脱感。今天的气温有三十七八度,比昨天闷热得多。她急切地想回到凉爽的公寓,一边喝冰茶,一边收看探索频道的节目。
她把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着放行的绿灯,无意间发现横在面前的这条街是沃切斯特街。
这正是埃伦娜·奥尔蒂斯住的那条街。《波士顿环球报》曾经提到埃伦娜的住址,凯瑟琳无意中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信号灯变绿了。凯瑟琳心血来潮,把车驶入沃切斯特大街。她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这条街,但今天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引领着她。这种反常的好奇驱使她去看看案发现场,去看看另一个女人遭遇和她同样噩梦的地点。当她看到楼上挂的号码时,不仅攥紧了拳头,心跳骤然快了很多。
她把车停在埃伦娜·奥尔蒂斯的公寓楼下。
这是一幢没有什么明显特征的建筑,死亡、恐惧似乎和它沾不上边。只不过是这个区又一幢平淡无奇的三层住宅楼而已。
她走下车,仰望着楼上的窗户。哪间是埃伦娜的公寓?是那个挂着条纹窗帘的房间?还是那个吊满盆栽的房间?她走到楼房的进口处,查看住户的名字。这幢楼共有六个住户,2A的铭牌上空空如也,埃伦娜·奥尔蒂斯的名字已经被人拿掉了,毕竟谁都不愿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据《环球报》分析,凶手是通过防火梯进入房间的。走出大楼,凯瑟琳发现楼侧的小巷里有一部钢制的防火梯。她朝那条幽暗的巷子里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忽然觉得脖子后面的汗毛倒竖起来。她转过头看了看后面,一辆卡车隆隆地驶过街口。她还看见一个慢跑的女人,一对夫妇正在上车。没有任何让她感到威胁的事物。但她依然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凯瑟琳回到车上,锁好?门,紧紧握住身前的方向盘,她不断地告诫自己:没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通风口放出一股冷气,心跳这才慢慢舒缓下来。最后,她长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埃伦娜·奥尔蒂斯的公寓楼。
这时,她才注意到巷子里停着一辆轿车,车牌镶在车后的保险杠上。
车牌上号码是:POSEY5。
她慌乱地从包里找出警察留下的名片,用颤抖的手指地拨打着车载电话的键盘。
电话接通了。“我是摩尔探员。”
“我是凯瑟琳·科德尔,几天前你来找过我。”她说。
“是的,科德尔医生,你有什么事吗?”
“埃伦娜·奥尔蒂斯开的是一辆绿色的本田吗?”
“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她的车牌号码。”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快告诉我!”尖厉的声音让他吓了一大跳。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我去查查。”摩尔说。凯瑟琳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和翻找资料发出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了电话。
“她用了一个自选号,”他回答,“应该指的是她家的鲜花店。”
“POSEY5。”她轻声说。
摩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是这个号码。”过了许久,才从话筒里传来他那平静而警觉的声音。
“那天,你问我是不是认识埃伦娜·奥尔蒂斯。”
“你说你不认识。”
凯瑟琳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搞错了。”
6
她在急诊室里踱着步,脸色苍白而凝重,红褐色的长发散在肩膀上,她看着摩尔快步走进候诊室。
“我没搞错吧?”她问。
他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查过她的电脑了,Posey5是她的网名。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她看了一眼忙乱的急诊室说:“我们找一间休息室聊吧。”
她带他去的那个房间简直就像是一个又小又黑的笼子,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个书桌。对于一个疲惫不堪只想睡觉的医生来说,这个房间完全能够满足他们的愿望了。但是当这扇门关上时,摩尔才发现这里的空间非常狭小,他很想知道凯瑟琳是否和他一样感到局促不安。他们环顾四周,各自寻找落脚的地方。她选择坐在床上,而他则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我从没见过埃伦娜,”凯瑟琳说,“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我们只是曾经在网上加入了同一个聊天室。你知道什么是聊天室吗?”
“那是一个通过电脑聊天的地方。”
“是的。一群同一时间在线的人能够在网上相遇。我和她相遇于一个仅仅对女性开放的私人聊天室。只有输入了所有的关键词以后你才能进去,你在电脑上看到的仅仅是她们的用户名,没有真实的姓名,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所以在这个空间里,我们都互不相识,因此我们可以彼此交流自己的隐私。”她停顿片刻,“你从来没有使用过聊天室吗?”
“和一些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聊天,我恐怕没有这个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