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斯坦(9)

你小的时候你妈妈不让给你割包皮,”老爸说,“她担心区委会会怎么看。‘太犹太化了,’他们会说,‘那是犹太复国主义者的行为。’她谁都害怕就是不怕我,那个女人!总是当众管我叫‘吃屎的’。总是用那个炒锅敲我的脑袋。”他朝着碗橱的方向看了看,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炒锅以前就待在那儿。“现在是我对你负责了,小伙子。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做个男子汉就意味着要听你老爸的话。”

此时,我的手和老爸的手一起有节奏地颤抖起来,我俩都大汗淋漓,一团团看不见的白色蒸汽从我们油乎乎的脑袋上升腾开来。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老爸对我的爱以及我对老爸的义务上,但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什么是哈西德?”我说。

“哦,他们是最棒的犹太人,”老爸说,“他们要做的事儿就是整天学习和祈祷。”

“那你干嘛不做个哈西德呢?”我问他。

“我现在得玩命干活呀,”老爸说。“我挣的钱越多,才能越肯定没人能伤害你。你是我的一切,你知道吗?没有你,我不如一抹脖死了算了。我要求你做的,米什卡,就是让那些哈西德剪一刀而已。你难道不想让我高兴吗?你又小又瘦的时候我是多么爱你来着……”

我回忆起我幼小的身体是怎样地被他的身体所包裹,他那睿智的棕色鹰眼紧紧地盯着我,他那坚硬的小胡子能扎得我的脸起上几天的疹子。有些饶舌的家伙说男人努力一辈子就是想回到母亲的子宫里,哼,我可不是其中之一。对我来说,被老爸毛茸茸的坚硬的胳臂按在他那像地毯一样厚实的胸脯上、他那带着伏特加酒气的呵气吹在我脖子上产生的痒酥酥的感觉、他身上的那种动物的生存和腐烂的气息——那种感觉,那才是我想要的子宫!

几个月以后,我坐在一辆出租车里,呼啸着驶入布鲁克林区的一片可怕的居民区。在苏联时代,我们被告知非洲裔人民——我们管他们叫男黑鬼和女黑鬼——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但对刚刚抵达的苏联犹太人来说,他们就像驰骋在平原上的哥萨克一样令人望而生畏。而我,却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有色民族。从这儿看过去,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破败的前廊和疏于修剪的草地,许多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们在那里闲逛,这种景象有点破落、有点暧昧、也有着十足的苏式味道。像我的苏联同胞一样,他们在人生中遭遇的挫败似乎决定了他们的整个生活方式。我体内的奥勃洛莫夫对这种得过且过、与世无争的人一向心往神驰,而1990年的布鲁克林区简直就是奥勃洛莫夫们的天堂。更不用提那儿的一些女孩儿--年纪轻轻却已然长得像猴面包树一样又高又壮了,她们高耸着胸脯(那乳房好似形状完美的葫芦)神气活现地在街上游逛--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尤物了。

渐渐地,非洲裔居民区里冒出了一片讲西班牙语的区域,这儿的房前屋后还像从前一样地杂乱无章,但却带上了一种好闻的烤大蒜的气味;渐渐地,这儿又变成了我的犹太同族的“应许地”了——头上像顶着一个松鼠窝的男人们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耳前的发鬈在初夏的和风中忽闪着,天鹅绒一般柔软的长大衣上带着一股宝贵的夏日汗酸味。我看到六个小男孩,年龄大概在三岁到八岁之间吧,在一个女人的身前身后追逐嬉戏,他们那没有修剪过的金色发鬈使他们看上去好像幼儿摇滚歌星一样,那女人胸前抱着一堆购物袋,像个疲惫至极的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着。什么屌样的犹太女人会生六个孩子啊?在俄国,你会生一个、两个、或许三个孩子,那是假如你不想老做人流,而且生性特别放荡的话。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