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铸先生 字铁仙,北大地质系主任,联大地质地理气象系主任,曾经半开玩笑的表示:“本人不惟有资格做地质和地理系主任,就是气象系主任也可以做。不信的话,既有云又有仙可以为证。”一生数游欧美,足迹遍天下,常很得意的向人说:“在国内,袁先生跑的地方最多,国外就要算兄弟了。”古生物学专家,已获有国际声誉,特别精于三叶虫及笔石(Trilobites and Graptolite)。孙先生为人颇不拘谨,烟卷不离口,西服,但爱穿浅口带绊子的本地敞鞋,粗墨玳瑁眼镜。没事的时候遇到孙先生,往往昂首而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但如有事,即使你坐在破茶馆的角落里,孙先生也会把你找得出来。立身处世之道有三,曰:能吃,能睡,能玩,对于吃尤其特别感兴趣,无论上课讲演很少有不提及吃饭的。关切北大地质系备至,联大还没有散伙,孙先生已经为北大地质系延聘了十数位名教授,很有让国内好些个地质和矿产机构拆台的意思。
罗 庸先生 短短的身材,一口流利的官话,自罗常培先生去美以后,即任联大中文系主任。罗先生的“孟子”,“论语”,“杜甫诗”等课最受同学欢迎。他尊崇儒家,口才很好。但是我却觉得罗先生的真工夫在汉魏六朝这一段的文学史。
闻一多先生 清华中文系主任,我觉得他是治古代文学最有工夫和见解的一位。楚辞,诗经,乐府,庄子,他都下过十年以上的功夫,有很多发现将是不朽的。他的课最叫座,没有一门课不挤拥。闻先生近年来眼见着国家的危亡,曾以一个纯洁的诗人的心情,作过大声疾呼,于是就有人造谣说闻先生是“共产党”了。闻先生在抗战声中,一直是留着胡子的,到胜利时才剃去。
王竹溪先生 清华教授,湖北公安人,抗战后自英国的剑桥归来。在联大自他回国后“热学”似乎一直是由他讲授,当王先生在清华就读时,听说是熊庆来先生的高足,他在国外的研究也偏重于理论方面,所以他的讲解数学用得较多,理论也比较高深。据我粗粗的观察,王先生是教授群中最虚心而又兴趣最广的一位,譬如三十三年姜立夫先生开高等几何一课时,王先生几乎每堂必到,很注意地细心谛听,而且还勇于发问,颇有西洋人的作风。此外,王先生对于中国文字很有兴趣。为了中国辞书的部首太多翻阅不便,王先生正在编订一部部首非常简单的字典。去年时见他在唐兰先生的“说文解字”课上旁听,大概就是为的这个罢。听说这本字典行将完工,快要付梓了。王先生平日很注意同学们的言论,常见他站在壁报架旁细读。
吴大猷先生 假定说联大物理系教授都比较瘦的话,那末吴先生无疑是个例外。当他穿着一件较小的长袍来上课时,那件长袍简直就是鼓足了气的气袋。他讲课的特点是说得快,写得快,擦得快,心手迟钝者,实在颇有望洋兴叹之感。下课钟响了,吴先生总是继续守住岗位,孜孜不休,每每延迟到下一堂钟声响了为止。吴先生据说是物理系最渊博的一位,正因为如此他即将与华罗庚先生远渡重洋一探原子弹的秘密。他是北大教授,在联大曾开过的课程有电磁学,近代物理,理论物理,量子力学等。
潘光旦先生 这位名教授想来大家都不太陌生。联大教务长,社会系主任,“西洋社会思想史”,“优生学”的教者,潘先生最崇拜儒家的“中庸之道”,遇事都没有“偏见”,无可无不可。潘先生是社会学家,同时是优生学家,常在优生学班上谈起自己站在国民的立场,也算尽了一己之责,因为潘先生刻已膝下五女。在欢送毕业同学会上常劝大家努力解决婚姻问题,潘先生是极端主张自由教育的,他在教务长任时,对于同学转系特别宽大优容。有时,同学们读了半年,发觉兴趣不合,下半年就把本系的功课退掉,另选他系的课,系主任常不批准,最后总是潘先生代为签字。潘先生自己承认有演讲瘾,的确潘先生的口才是少有的,演讲起来,如黄河长江滔滔不绝,而所讲的又是层次清楚有条不紊。近年来潘先生对于抗战时期的教育颇有感触,最近将有文集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