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四一
一
牛华精神病院就坐落在那条已经?很少有车辆过往的马路边。这条狭??而崎岖的马路,曾经?是牛华镇通向C城市区的唯一通道,但上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新建的宽阔国道投入使用,它渐渐被废弃,就像精神病院里的人一样,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C城晚报》的资深记者黄寒东坐在采访车里,任那幢简洁的小白楼摇曳着映入眼帘。他此行的目的是完成一篇新闻特稿《精神病院里的精神世界》。对新闻工作者来说,当你找不到合适的新闻素材时,你尽管大胆地去采访火葬场、精神病院、法院或者妓院。在那些地方,你总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牛华精神病院的宋石男院长是个丰满、白皙、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他热情地接待了黄寒东一行,几分钟寒暄后,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该院的悠久文化历史、先进管理经?验,以及人道主义的理念。
出于礼貌,黄寒东掏出笔记本,煞有其事地在上面飞快地记着。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写。
“我说,宋院长,您能不能再提供一些微观的素材。我需要几个典型人物。”趁宋石男喝水的间歇,黄寒东说。
“没问题。我们这里个个病人都典型,你要哪种?”
“你先随便介绍几个吧。”
“苏二娃,前五通桥赌圣,最后一次赌博失手后就疯了。入院十多年来,他始终热爱自己的老本行。每年,他都要自己掏腰包举办一次牛华精神病院赌王挑战赛。他做擂主,赌博方式随便你选,斗地主,打麻将,撇旋,砸金花,21点,什么都可以。最少入场赌注是100万。当然,他要裁那么多张纸,再将每张纸都画?上毛主席像,还是很不容易的。”
“还有呢?”
“辜少,前五通桥十大杰出青年,因为挪用公款害怕坐牢而精神失常。在我们这里,他是最体面的一个靓仔,每天都要花一个小时以上打扮自己。有时会用浓浓的米汤将头发搞成小鸟的形状,有时则忙着用筷子蘸上肉汤在胳膊上刺青。”
“还有呢?”
“黄翔,前五通桥的学院派画?家,因为艺术成就迟迟不能被世人认可而抓狂。你刚才进门看到的那幅壁画?就是他创作的,当然画?的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有人说是画?的食堂聚餐后的地面,有人说是画?的夏天发大水时的河面,但黄翔悄悄地告诉我,他画?的是人类的诸多灵魂。”
“哦。还有呢?”
宋院长看上述典型人物并不能打动名记黄寒东的心,有点沮丧。他往后摔在椅背上,仰着胖脸,抿着嘴,将两个深深的酒窝抿出来,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一分钟后,他破釜沉舟地说:“还有一个人!如果这个人黄记者还不满意,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二
史宣仲,这个名字一吐出宋院长鲜红的嘴唇,就吸引了黄寒东。仅从名字来看,它就蕴藏着一种类似宗教的神秘力量。
事实上,史宣仲也正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人物。
“他是我们医院最可爱的人。他无所不能。比如,他可以陪苏二打各种牌,先把苏二赢得眼泪汪汪,将那一大堆画?着毛主席像的纸都赢过来。但最后,他总是会预言一句话,然后苏二就可以破涕为笑。”宋院长说。
“他预言的是什么?”黄寒东问。
“那要看他们玩的是什么牌。比如砸金花,史宣仲就会预言,你手里是三条4,但我不相信你是三条4,然后压上所有赌注。结果,苏二拿到的真是3条4,而史宣仲只有一对A,于是苏二一次??梢,把所有的纸都赢回来,扬眉吐气。”
“真的么?”黄寒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