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不只是健一,如果班上其他四十个同学也都这么说,你该怎么办?”

“妈,你在说些什么啊,这是不可能的。”

“这只是一个比喻——如果他们都说,邮筒就是绿色的,只有卫说是红色的,所以卫的脑子有问题。而且因为这,他们都来嘲弄你。那你该怎么办?”

“我班上的所有同学吗?”      “是啊,每个人都这样。没有人同意卫的说法。你怎么办?”

“就算大家都不同意,错就是错啊。有什么办法呢?不管他们怎么说是绿的,邮筒本来就是红色,不可能变成绿色呀。”

    “可是只有卫一个人说是红色呀。”

“老师会知道的,他知道其他同学都错了。”

“可是老师也说邮筒是绿色的。”

“啊?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你骗我!”

“我不是在骗你,只是打个比方。假如不但是你们学校,全日本的人都说邮筒是绿色的,只有卫一个人说邮筒是红色的,那你又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呀。因为不会发生这种怪事。”

“但是偏偏就发生了。站在卫的立场看,你一定认为说邮筒是绿色的那些人脑子都有问题。是吧?”

“对,我会这样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可是,在所有人说邮筒是绿色的人看来,那脑子有问题的就是卫了。”

“啊?为什么会那样?你骗人。你这样说就是骗人。”

“不是骗你,认为邮筒是红色的只有卫一个人,也就是说,邮筒是绿色的成了常识,而且事实也是那样。”

“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是啊,肯定会一塌糊涂。听着,卫。我们人类都认为自己相信的东西才是事实。就算那只是谎话也一样。不,如果说极端点儿,这个世界的一切根本都是谎话,如果说谎话这个词不好听,那可以说一切都是虚幻的。”

“谎话和虚幻?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一切的东西啊。”

“一切?这个世界的一切?”

“对。一切都是谎话。而我们一直相信谎话就是真的。举个例子说,大家都说人是地球上最聪明的动物,对吧?”

“那不是谎话啊。那是我们在学校学到的呀。说我们人类是万物之灵。”

“那种说法事实上只是为了掩盖人类是地球上最脆弱最愚蠢的动物这个事实。我说卫,妈妈并不是说,因为一切都是虚幻的,所以就没任何意义。你拿有没有上帝这个问题来看,其实上帝的存在只是一个谎话,一个虚幻的东西。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也有许多人相信上帝是存在的。他们相信上帝,这跟科学不科学没有任何关系了。对于相信上帝存在的人来说,上帝存在的事实不是谎话,也不是虚幻。”

我半懂不懂地理解了母亲说的道理,虽然懂了点,但又觉得她的举例太过极端。因为如果这个世界都是虚幻的,那么飞机那么大的铁家伙飞半空中不也就成了谎话,都变成虚幻了吗?不是吗?不就是说,因为我们相信飞机会飞,所以它在飞,要是乘客不相信这个事实,飞机就掉下来了?我不是吹毛求疵,但是如果真要反驳母亲的说法,就会得出这种无聊的结论了。

“如果相信上帝的存在的话——”如果我和母亲谁都觉得自己占理,永远都无法说服对方。因此我换了个了说法要驳倒她。“会有任何好处吗?能得到什么利益吗?”

“利益?得不到什么利益。”母亲平静地说出的话让我十分意外。“那还用说,上帝就是上帝。不是听你使唤的仆人或着替你干活的家政公司。”

我还是听得似懂非懂:“既然如此,那么相信上帝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当然有,因为上帝在天上看着你,不管你做什么他都知道。如果老是抱着这种想法,人就不会做坏事,一辈子做人就诚实、正直。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这样想,就不会打战,人人都能过得很幸福。”

我虽然还是小学生,但连我都知道母亲的话多么不现实。她的说法其实只是一种脱离实际的理想,只会把人的注意力从现实生活中引开。人为地塑造出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上帝来,还要靠他找出人生的意义,这种做法说得好听点是逃避,说不好听的是一种很恶劣的作法。学校的老师也说过,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原因大多都出自国家民族之间宗教和信仰的分歧。简单地说,人们因为“你信的神和我信的神不一样”这点事就要互相残杀。既然双方相信的都是谎言,都是虚幻的东西,那为什么就要用自己的信仰去否定、抹杀别人的信仰呢?如果只为了守护自己相信的虚幻的东西,而看着别人流血也无动于衷。既然那样,不如大家都不信这些真假难分的神,倒反而能够和平相处了。这种说法应该没错吧?

母亲告诉我,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能相信上帝就好了。我想她是站在基督教这边说的话吧?实际上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有信仰,那也不代表每个人都要信基督徒。还有很多人信奉和母亲不一样的神,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想其中也有不少人正因为不相信那些谎言和虚幻的东西,而憎恨基督徒或有其他信仰的人吧?起码从我们御子神家来看,现实离母亲的理想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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