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餐厅的路上,我很自然地拉着史黛拉的手。现在这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第一次伸手拉住她的时候,我甚至对自己的勇气都感到惊讶,还好,她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快。不但如此,看得出她甚至感到既害羞又高兴。——这大概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吧——从那之后,我们俩就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了。
“午安。”史黛拉逗趣地提着裙摆对我行了个欧洲女子标准的见面礼。“我叫史黛拉。史黛拉·德尔罗兹。今年十一岁。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当然不是第一次见面。这是她有时会跟我玩的一种游戏。史黛拉说过,她想六、七年后进入巴黎的社交界,所以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拿我当作练习自我介绍的对象。其实只要我们都觉得好玩,其实玩什么游戏都无所谓。所以我会和以前一样,“我叫卫,御子神卫”。我会表情严肃地答道:“我今年十一岁。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日本的神户。长大之后,我要到法国接你去。”
“啊,那太好了。我现在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巴黎一幢看得见凯旋门的公寓里。我殷切盼望你的到来。”
玩了一会儿社交游戏后,我们俩两人都吃吃地笑起来。到巴黎去接史黛拉这句话虽然是开玩笑说的,但是我心中偷偷想着,要是能有机会,将来我一定要实现这个愿望。
穿过中央大厅时,我们走过两台并排着的很大的自动售货机前,一台里卖的是各种小零食,另一台里卖的是一些碳酸饮料。我本来实在受不住诱惑,想买一根巧克力棒自己解解馋,可是一想到史黛拉就在跟前,做这种小气的事挺没面子,所以只好忍着。可是我一摸兜,啊!等等,我的零花钱,怎么只剩下一个二十五分的硬币了?这么一来就算想买也买不起了啊。那除了忍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二十五分硬币只能买一小袋炸土豆片,可是那玩意儿我又不爱吃。我们进入了这栋被称作主要区域的楼房的走廊里。“学校”的建筑物从空中俯瞰下来是一个Y字形,底下那条直线的部分相当于主要区域。Y字右边斜着的部分是我们学生住的屋子,俗称宿舍区。而左边斜着的部分则是”校长”和职员们住的地方,俗称职员宿舍区。主要区域的右边有个餐厅。咦,里面还飘来一阵香味呢。啊。原来今天吃的是培根。这太好了。我高兴得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看到那些早来的同学已经坐在餐桌前了,我赶紧松开了史黛拉的手。
第一个坐在餐桌前的是肯尼斯?“诗人”?达菲。“诗人”当然不是他的名字,那是我私下里给他取的外号,别人并不这样叫他。“诗人”有个喜欢一个人念念叨叨的怪癖,,听起来好像在诵读着什么诗似的。但是我不知道他嘴里念的究竟是不是诗,只是觉得他念得很有节奏,听起来好像是诗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他念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肯尼斯?达菲在我眼里就像是个“诗人”。
听说“诗人”也只比我大一岁,今年十二岁,他经常坐着轮椅活动,膝盖上总是盖着一条绣着泰迪熊图案的蓝色毯子,至少我从来没有看过他的脚。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当然不敢去问本人,也没有问过其他人,而且往后也没打算问。因为妈妈以前经常严厉地地提醒过我,绝不能刨根问底地追问别人的事。
“诗人”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对我们打过了招呼。不知道是不是他看见了我跟史黛拉刚才一直牵着手,看着我的眼神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当然要说他瞪着我也许有点夸张,但总是要比平时眼神显得凶恶点。也许他平常就老觉得看我有点不顺眼?“诗人”被带到“学校”来的时间要比我早得多。好像比我早了一年左右。听说史黛拉也差不多和他同时来到这里的,所以他们说起来算是这里的老资格了。实际上我忘了听谁说过,在我到这里之前,跟史黛拉关系最好的就是“诗人”了。如果这些话是真的,那么说我是在他们俩之间插上一杠子也能说得通。至少“诗人”自己会是这样想的吧。可是,如果他因此而恨我的话,我也觉得挺冤枉的。因为只有史黛拉可以用日语和我说话,我们俩关系变得亲近起来也是很自然的。他非要这么想我也实在没办法。史黛拉虽然也能说英语,但是不能否认,和英文流利的“诗人”比起来,她的英语说得有点儿太差劲了。公平地说,只能怪“诗人”跟人相处时没掌握好分寸——这一点我想他自己大概也很清楚。但是 “诗人”以前在遇到我的时候,倒也没有因为我和史黛拉的关系好而刁难过我,或者存心让我难堪过。
然而,今天早晨不知是不是他的心情不好,他的眼神看起来真的很凶恶。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吧,“诗人”的表情突然明显缓和了许多。他的笑脸我也不能装作看不见。我和史黛拉也和 “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走到正用勺子搅着大锅的柯顿太太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