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少年:大别山的儿子(2)

曹雪芹的祖父曾做过康熙的伴读,父亲曾做过江宁织造,曹家曾是权倾一地、富甲一方的名门贵族。但是到了曹雪芹出生时,家道却突然衰落,穷困潦倒的曹雪芹最终在历史的尘埃中以一部不朽的《红楼梦》完成了自己的伟大使命。

鲁迅的祖父翰林出身,曾担任知县和内阁中书;父亲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但鲁迅13岁时,周家从一个小康之家坠入困顿。在白眼和奚落中,鲁迅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光。

虽然汪潮涌的家庭算不上权贵,但也是幸福温馨的五口之家。可是,时代的荒谬还是打乱了本应属于他们的平静的幸福。而且,这份不幸来得更早,早到汪潮涌还在襁褓之中就悄悄降临。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作为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读报、关心国家大事是汪潮涌的父亲汪学琦每天的必做之事。1965年11月10日,汪学琦在上海《文汇报》上读到了一篇题为《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汪学琦知道,《海瑞罢官》是著名历史学家吴晗的新作。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别人持有不同的意见,发表评论是正常之事,因此汪学琦并没有在意。

像众多普通老百姓一样,汪学琦想不到这样一篇简单的评论将成为中国十年浩劫的开端,更想不到自己会被卷入其中,千千万万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都会被卷入其中,而更多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篇文章发表了。

但敏锐的政治家们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这篇文章来者不善,矛头直指著名历史学家、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导火索已被点燃,硝烟开始弥漫。

1966年的三四月间,汪学琦明显感到全国的政治气氛开始紧张,报刊上“批判性”的文章多起来。但由于此前政治运动此起彼伏,人们司空见惯。因而,他也还是没有太在意。

但是,当吴晗、廖沫沙、邓拓等许多著名学者被相继批判、“打倒”时,人们开始察觉到一丝异常。汪学琦也感到了不解和震惊,一种知识分子的敏感让他觉得隐隐不安。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由毛泽东主持起草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即《五一六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通知》宣布撤销《二月提纲》和“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及其办事机构,提出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

全国被搅乱了,汪潮涌一家不知所措,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汪学琦始终相信:知识是无罪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自己和孩子们的学习。再怎么乱,教师也是必要的,一个民族不能没有民族文化的传播者。他仍然严格要求孩子读书学习,仍然悉心地照顾已经开始学会爬的汪潮涌。但是,形势显然并没有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1996年5月20日,北京清华大学附中成立了全国第一个红卫兵组织——“清华附中红卫兵”,发誓“保卫毛主席”、“保卫红色江山”。之后,红卫兵一夜间充斥了中国的各个角落。蕲州镇同样迅速冒出了年轻的红卫兵。随着“文革”的深入,人们开始恐惧和疑惑,因为这次斗争不仅指向以前的“地富反坏右”,而且指向了各级领导干部,指向了广大的知识分子。

被点燃和煽起的烈火在无数青少年心中熊熊燃烧,新鲜、兴奋、热血沸腾,他们觉得没有经历过战斗洗礼的自己,终于迎来了一场伟大的革命,时势造英雄的时候到了。冲动无知的年轻人开始疯狂地寻找所谓的“牛鬼蛇神”。

汪潮涌的父亲汪学琦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揪出来的。这个做了半辈子“天底下最光辉的事业”的人民教师此时被戴上“牛鬼蛇神”的帽子,每天伴随他的是无穷的批斗和游街。学校早已解散,即使不解散,也轮不到他上讲台了。

汪潮涌的母亲是外地人,因此,“革命造反派”迅速给她加上了一个有“特务嫌疑”的罪名,作为“革命对象”予以专政。

祸从天降,噩梦突袭武陵人!一个幸福的家庭迅即被历史的潮流冲垮。而此时,汪潮涌还在襁褓之中,瞪着一双大大眼睛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吵吵嚷嚷的人到底在干什么;不知道天下已经大乱,父母已经遭殃,幸福已经远离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即将被改变。

世界这么大,何处是我家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更多的“牛鬼蛇神”被揪了出来。汪潮涌的父母被关进了牛棚。

没有了父母,两个年幼的哥哥和姐姐相依为命,共同照顾着小潮涌。孩子们把家里能找到的吃的都吃了。然后,自己开始学着做饭,饭常常是夹生的。哥哥姐姐们还学着以前父母的样子,给汪潮涌喂饭、喂水。几个孩子一夜间似乎长大了。

尽管如此,几个孩子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根本得不到足够的营养。特别是尚不足一岁的小潮涌,没有奶水、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大人的照顾。这让牛棚中的父母格外担心。

利用偶尔见面的机会,汪学琦和妻子商量着作出了一个迫不得已的决定:把汪潮涌送到乡下的伯父家里寄养。毕竟,哥哥姐姐都已经长大了,他们能够照顾自己。但是,小潮涌不能没有大人的照顾。只是这一送,汪学琦和妻子再也不能时时看见自己心爱的孩子了;这一送,什么时候才能团圆?没有人知道。

他们通知了乡下的大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含着泪送走了小潮涌。临行时,母亲抱着小潮涌亲啊亲,怎么也舍不得放手。小潮涌跟着陌生的伯伯走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更不知道这一走就是12年!

天地之广,世界之大,汪潮涌却不知道哪儿是自己的家。中国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把汪潮涌卷入了一个深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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