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从店子里闻声跑出来，围裙都没解，一屁股坐在地上。王家瑞过去搀她：“你别急，慢慢说，小柱子怎么了？”
刘寡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小柱子在水塔那边摔伤了。
因为伤着了骨头，大家也不敢随意挪动小柱子，叫来了急救车才将他送到骨科医院。小柱子也很乖，虽然疼得厉害，却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给小柱子右手打石膏，医生问：“谁是这个孩子的家属？”
艳红赶紧站出来：“我是他妈妈。”
“赶紧去交钱办手续吧。先住院，观察五六天后就准备手术。”
一听医生提起钱，艳红先没了底儿，很小声地问了句多少钱，那医生的注意力全在小柱子的右手上，也没抬头看她，答：“先交三万。”
艳红有点蒙了：“不就是个骨折吗，怎么要这么多？”
医生闻言抬头打量了她一眼，看她的穿着打扮，估计家里的日子也是紧巴巴的，赶紧补充说：“这还只是个大概，可能还要多，具体的要根据手术用料情况和药物实际结算。你别舍不得这钱，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我跟你说，孩子必须动手术，骨头里面要打钢板，要不然他这条胳膊就费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钢板也有便宜的，大概能节省四五千块钱吧。你要是嫌费用高，那就用便宜的钢板，先交两万五。这钱多退少补，医院收费都是物价局、卫生局审查过的，你不要担心我们乱收费。”
艳红忍不住就哭了：“别说两万五，就是两千五我也只能勉强去凑啊！我哪找这么多钱去？小柱子，你是我前世的讨债鬼啊，我养活你都是问题，你又给我招这么大的祸！！”
这种事，医生也不是第一回看到。他叹了口气，安慰她：“别哭了，您哭也没用，还是赶紧去想办法吧。”
艳红哭了一阵，突然朝正在打石膏的小柱子奔了过去，扬手就打了小柱子两下，小柱子忍了多时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委屈地哇哇大哭。
正在包扎的医生一把格开艳红护住小柱子。旁边的护士、刘寡妇过去把艳红拉开，可艳红手下却越发的紧，狠命拍了儿子几巴掌。
“我打你这个讨债鬼！我到底上辈子欠你什么呀？天天跟你说要听话，你给我惹这么大的祸，你让我怎么办，你……”
护士急了：“喂喂，我说你这位大姐，这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孩子？”
刘寡妇拉着艳红，瞪了那护士一眼：“你这个小护士怎么说话呢？”
“还要怎么说话？孩子胳膊都骨折了，要是亲生的，哪个当妈的下得了这手？”
“打孩子是不对。可是你不了解情况就别乱说话。人家丈夫失踪五年了，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这么大容易吗？什么是亲生的什么不是亲生的？医院手术要这么多钱，人家这不是急了没法子了吗？哪个孩子不是父母心头上的肉，不逼到这个分上谁舍得拿孩子出气？”
“拿孩子出气就是不对！没法子就去想法子，要是打孩子就能打出法子来，大家帮着一起打好了。”
艳红被训得无话可说，拿手去擦眼泪。
刘寡妇也被护士的一席话给顶了回来，只好回头劝艳红：“别哭了，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从出生到这么大了，都没见过他爸爸一眼。他怎么就这么不会投胎，我一个人碰着他爸爸这个浑蛋也就算了，偏偏他还要跟着我受这份苦遭这份罪！你说他真要摔死了也就算了，大不了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跟着一块去，可他偏偏给我出这么大一个难题！！”
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哭泣的女人，所有人都沉默了……
艳红没有办法可想。回到矿上后，她直奔齐世平宿舍而去。
小柜子用可怜的眼光看着“惹火上身”的齐世平。齐世平对面，坐着垂头不语的艳红。
拿出了所有存款，齐世平知道，这离医院要求的三万还差很多，没办法，他只好在工友里四处借钱。
齐世平逢人便作揖：“哥几个帮个忙，我齐世平也不是借钱不还的人，我给大家打欠条。”
对面的人摸出兜里的钱，抽了几张递给齐世平：“齐队长，你开口了咱哥们怎么也得意思一下。不过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上有老下有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实际情况。我们家去年刚修房子，要不然我还能多借一点给你。”
“谢谢！”齐世平接过钱数清楚后放进口袋里，然后给矿工写欠条。
“齐队长，你也真够倒霉的。这事本来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却轮到你出面包揽这档子事。”
“人家艳红可怜呢。”
“她是可怜，你更可怜啊。上回矿里组织相亲，你看看人家黑皮，现在是天天抱着小媳妇快活，可是你呢，本来和一个姑娘谈得很好，这艳红一来，不光给你把对象搅黄了，还让你白挨了一巴掌。还有，当年你是一片好心带她丈夫出来挣钱，她丈夫后来失踪了，那不是你的责任哪。你又不是不愿意帮她去找，她非得守在这监视着你，这不是找不痛快吗？她要是听劝，上回矿里都安排了车给送到车站，她又非得回来，要不然孩子能出这意外？”
“现在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哎哟，你看你，一说就是一大串，我这欠条都写错了。”耳朵里听着工友的话，他顺手在欠条上写上了“她又非得回来……”齐世平把写错字的欠条撕了：“我给你重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