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六 秦始皇本纪第六（9）

 　　　　
　　四月，二世皇帝回到咸阳，说道：“先皇帝因为咸阳宫太小，所以营建阿房宫。室堂还未完成，遇到始皇死了，停止工程，把泥土运去作郦山冢墓，郦山冢墓已经修好了，如今放下阿房宫不完成，就是在表明先皇帝举措有差误，所以应该立刻恢复阿房宫的工事，同时派兵安抚四方的夷狄，一切仍然依照始皇的原计划做。”征召材官五万人屯卫咸阳，命令教习射御，这批材官加上狗马禽兽，每天耗费许多粮食，预计存粮不足支应，就向郡县调敛，命令运输粮食刍草的人员都要自己携带食物，咸阳三百里内，百姓不可以吃自己种的稻谷，法律的施行更加严厉苛刻。
　　
　　七月，屯戍的士卒陈胜等人在荆楚旧地起兵作乱，为了张大楚国的声势，陈胜自立为楚王，居守在陈，派遣部将攻掠各地。山东郡县因为年年收成不好，再加上秦官吏的逼迫，于是杀掉他们的县守、丞尉、令丞，造起反来和陈胜相呼应，彼此推立为诸侯王，联合兵力向西进军，打着伐秦的旗号，多到无法计算。谒者从东方来，把作乱的事报告给二世听，二世皇帝非常生气，将他关入监牢，后面的使者又到，二世问他，使者便回答说：“只是一群土匪而已，郡县的太守丞尉正在捕捉，如今全部抓到了，不必忧愁。”二世很高兴。那时武臣自立为赵王，魏咎自立为魏王，田儋为齐王，沛公起义于沛县，项梁起兵会稽郡。
　　
　　二年冬天，陈胜所派出的将军周章等人西进到戏水，兵众有数十万，二世大吃一惊，和群臣商量说：“怎么办呢？”少府章邯说：“盗贼已经接近了，人数多，实力强，现在发动邻近几县的军队也来不及，郦山的徒役很多，请您免去他们的罪，发给兵器，让他们去杀敌。”于是二世大赦天下，派章邯为将领，打败周章的军队，杀了章曹阳，二世又加派长史司马欣、董翳辅助章邯，在城父杀了陈胜，在定陶攻破项梁，在临济灭了魏咎，楚地的一些盗贼名将都已经死了，章邯于是渡河北行，到钜鹿去攻打赵王歇等人。
　　
　　赵高游说二世说：“先皇帝统治天下的时间长，所以群臣不敢胡作妄为，进说谗言，现今陛下正值年少，又初即位，怎么可以和公卿在朝廷之上决议大事呢？事情若有差错，是向群臣暴露自己的短处，何况天子自称朕，本来就不容易听到他的声音。”于是二世经常居处在禁门之中，和赵高决议各种事情，自此以后公卿很少看到皇帝。盗贼愈来愈多，征调关中士卒东击盗贼也就无法停止，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劝谏道：“关东成群的盗贼同时兴起，我秦政府发动军队讨伐，杀死贼人非常多，然而还是不能把他们消灭，盗贼如此众多的原因，乃是因为屯戍、漕运、建筑各种劳役太多太苦，赋税太重，请求皇帝停止修建阿房宫，服劳役的人便可以减少，同时让戍守边疆的人回转故里。”二世说：“我听韩非子说过：‘尧舜的时候，用山中采来的木头作椽，不加雕琢，用茅草盖房子不加剪裁，用土作的簋吃饭，土作的甄喝水，即使是看门的养卒也不曾如此简陋。大禹凿通龙门，通畅了大夏，放出聚集壅塞的河水，引导它们流到大海里去，亲自拿着铲泥的鍪，整天泡在水里，辛苦得小腿都没有毛了，即使是奴隶的劳苦也不比这更酷烈。’我认为凡是贵有天下的人，可以随心所欲，畅所欲为，在上的君主重在修明刑法，在下的臣民就不敢乱来，用这个方法，可以统治天下了。像那虞夏的帝王，贵为天子，还亲自担负起穷苦之事，用以安抚百姓，那还有什么法好说呢？我虽然尊称万乘之主，却没有万乘之实，所以我想造千乘的车驾，设万乘的徒众，来符合我的名号。而且先皇帝出身诸侯，兼有天下，天下已经安定，对外抵御四方夷狄，使边境安宁，建筑宫室以显示他深得民心，而你们是亲眼看到先皇帝的功业大有规模。现在我即位，二年之间，成群盗贼并起，你们既无办法禁止，又想停止先皇帝所做之事，这是对上无以报答先皇帝，其次不为我尽忠竭力，哪里够资格居处高位。”把去疾、李斯、冯劫囚入监狱，审判他们的罪，去疾以及冯劫说：“将相是不能受侮辱的。”于是自杀。李斯被禁锢，最后受五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