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恢复人类自信的最好体疗(3)

裳儿说:“是的,没有。除了我们领了结婚证这一项,其他的我都无法证实自己哪一点像个家庭主妇……”

我说:“所以,像你这种人是很容易离婚的。”

裳儿问:“为什么?”

我说:“家庭主妇是不会轻言离婚的,而在家庭中一切都事不关己的那个他或者她就不同了,他们能轻而易举地离婚。”

其实,裳儿除去对谎话无动于衷外,她这个人还是很宽厚的。她能耐心听别人讲话,想把自己错在哪里弄明白。她并不像凯凯那样马上对事物下结论:夏天是疯子,珊瑚是婊子,向华强是混蛋,等等。如果我对裳儿说:“我觉得你这件事做得太臭!”她并不像大多数人那样马上就反驳。她会说:“为什么你这样认为?”然后听你解释。并且体会那种感觉。我可以信任裳儿。她只是对一些需要解释清楚的事提出疑问,但从来不否认事实。这使裳儿成为不可多得的人。

可是裳儿仍然让我感到不自在。因为今天裳儿告诉我两个惊人的消息。其一,她现在开始利用业余时间上法语课。而且跟那个教她法语的老师建立了恋爱关系(怪不得她希望我劝劝向华强放弃与她结婚的梦想)。谈起她的菲比(法国男友),裳儿神采飞扬,热情洋溢,就像一个初见世面的孩子在描述自己的经历,或者是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在谈论大城市的西洋景。恋爱是美妙甜蜜的,既让人陶醉又让人痛苦,但谈上了就非常令人激动。

裳儿说她的法国男友高高的身材,肤色黧黑,是个滑雪运动员。他和她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法国人那双棕色的大眼睛总是盯着她。

其二,裳儿说她决定不干空姐了,她要重回大学,读法学院研究生!当她向同行姐妹们宣布这个消息时,空姐们都认为她精神错乱,自欺欺人,她却不以为然。这一点就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认为我们四个童年好友中只有我一个人是知识分子啊!

裳儿离婚后不仅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而且那个世界比一般女人所占据的世界都要广大。裳儿说,那位法语教师菲比最初是请她去喝咖啡。后来成了习惯,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出去。有一天菲比请她吃晚饭。由于裳儿刚下飞机,肚子正饿,她就接受了。后来,菲比提出进一步要求,她答应隔几天就会给他答复。

裳儿说:“菲比很讨人喜欢,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子。我很喜欢他。菲比来中国后接触过那么多漂亮女孩,他却单单看中了我,我感到很得意。可是这种事的后果使我感到烦恼。如果我和他发生关系,而且这时向华强那儿还抓着我不放,尽管我确实不爱向华强了,人们也会说我是个躺着勾引男人的婊子。我不愿意人们这么看我。”

我说:“你没有跟菲比说向华强的事吗?”

她说:“说呀,说呀,我会说的。我让菲比等一段时间,把我和向华强的问题彻底解决了,这样做你说好不好?”

我说:“当然好啦。”

裳儿就这样满心欢喜,匆忙而信心十足地走了。

裳儿走后,我呆坐在那里,心中如翻江倒海,火辣辣的。我第一次体会到妒火中烧的滋味。裳儿来我家时心烦意乱,她遇到了问题。她有什么问题!那绝对不是因为有一个漂亮而出色的法国男人看中了她,也不是因为她的生活正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干空姐——准备读法律研究生,纯粹是为不知道如何铲除向华强而烦恼!而我嫉妒的正是这个。因为几个月前还和我同处一个水平线(或许还低一些呢)的裳儿现在能够在那个我不太熟悉的更大更精彩更威猛的世界里应付自如,她可以毫无畏惧地不干空姐去上法学院,而且还可以为一个法国俊男爱上她而独自烦恼。裳儿不怕男人提出性要求,而且即使有人向他提出了性要求她也能应付。我感觉就像被人捅了一刀。我深深地感到,我对眼下的生活不满,我对荣华富贵不满,我希望冲出老芭比娃娃为我设计的小圈子,我需要具备某种特殊气质,不管这种气质到底是什么,勇气也好,信心也好,甚至是力量和韧性,我现在好像都不具备了。我也许从来就没有裳儿那种魄力。三点钟以前我都是这样坐着发呆。我感到羞耻,自己是个鼠目寸光的人。我又想起过去老师对我才能的高度评价,就像一个年老的运动员在回忆自己为球队获奖赢得的关键一分。我儿时的雄心壮志又在我的记忆中抬头了。我想将这些想法从自己的思想中抹去,然而它就像粘在地上的香口胶一样不容易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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