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诱惑 二十一
灰色诱惑
梁义
早上到办公室,晓彬主动揽下了调查房价走势的报道。
他先去了一趟清水市的房产交易中心。余立伟主任不在,副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说话的口音有点像南方人。晓彬把想法说了以后,她的态度相当积极,说主任一回来,就打电话通知他。
天越来越冷了,清水的气温下降到零下十七八度,路上积留着残雪,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从房产交易中心出来,他开车直奔东方物业公司,东山别墅就是由这家公司管理的。上了二楼,窗口里面坐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正给窗外的几个人办理交取暖费的手续。
等最后一个办手续的人走了,晓彬才凑上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来查查取暖费,明明都交了,怎么还收到了催款通知啊?”
“你住哪栋?”小伙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搬过一个大厚本子。
“东山别墅小区,A03号。”这个地址,当初晓彬看见兰兰进去的时候,就在门右边的墙上发现了。
小伙子几下就翻到了交款记录:“没有欠费啊,谁发的催款通知,净胡整!”
姑娘凑过去看了看:“A03号这两年都是我收的,取暖期一过就把下一年的交齐了,每次都是你家保姆来的,我记得很清楚,一定是弄错了。”
晓彬装作疑惑的样子:“你再好好看看,交了怎么还催款呢?”
姑娘笑了:“你是不是怕保姆贪污了取暖费啊?这事还真发生过。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来交好了,七八千块钱,毕竟不是小数目。不过,你家的保姆看上去挺老实的,农村人还是比较实惠,不像骗子。”
晓彬点点头:“那倒是,我怕她不识字,把钱交到别人家的账户上去了,——你看看她是交到我家的户头上了吗?”
小伙子一听,气得差点乐出来:“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就算她糊涂我们也得核实啊……给你看看。”
他把那个大本子放在窗口上,推到晓彬眼前:“董会堂,是你的名字吧,不可能搞错嘛!”
晓彬两眼盯着名字看了看,脑子里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装作抱歉的样子:“看来是送单子的人搞错了,没错就好,没错就好,打扰啦!”他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吃过午饭,房产交易中心打来电话,说余主任已经回来了,约他下午过去谈。
讲起清水房产交易市场,余立伟头头是道,他不仅介绍了清水房产交易的基本状况,还谈到了他准备向市政府提出的平抑房价的八条建议。
采访结束的时候,晓彬问余立伟:“我想问问,是不是清水所有的房产交易都要在你们这里登记?”
余立伟摇摇头:“那不一定,清水每个区都有一个交易中心,都可以办理房产交易的手续。不过,所有的交易都可以在市交易中心的电脑上反映出来。
晓彬心中暗喜。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余主任:“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犯不犯你们这里的规矩?”
余立伟一笑:“只要我能办的,问题不大——你说。”
“我想查一所房子的户主情况,是一个朋友托我办的,估计他可能想买那栋房子。”晓彬的脸有点红,他知道自己的谎话可能骗不过精明的主任。
余立伟一笑:“这好办,我不管是不是你朋友的事,我就当你的事,也不犯什么大忌,陈主任——”他朝外面喊了一声。
那位姓陈的女主任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余立伟指着晓彬对她说:“程记者有件事儿,你帮他办一下,查一个户主的交易情况,你的电脑里要是没有,就带他去交易部查,有时间吗?”
陈主任对晓彬点点头:“随我来吧。”
按晓彬提供的地址,陈主任很快在电脑上搜索到了他要的情况。晓彬掏出笔记本,一边听陈主任念,一边记:
“购房人,董会堂,男,53岁,购房人住址……咦,住址怎么没填,联系电话……电话也没有,购房价格,1085300元,时间是2003年4月,办理地点,清水市房产交易中心。”
晓彬抬起头:“我想问一下,这所房子如果房主购买后再转手,这里会不会有记录?”
“当然有记录,否则无法办理房产证明。”陈主任肯定地答复说。
“我想找房主联系,可是不知道他在哪里,你看我怎么能找到他呢?”晓彬问道。
“这个么……”陈主任想了一下,“我给你查查开发商,看能不能查得到。”
她又敲打了一阵电脑键盘,指着上面的一行文字告诉晓彬:“开发商是浙江人,注册地点银水市。老板叫吴天富,不过他离开清水好像有两年了,听说现在还在银水——对了,这里有他留的一个手机,你可以试试看。”
晓彬面露难色:“就算找到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记得购房的人。”
陈主任打断他:“肯定会记得呀,东山小区的别墅只有十二户,哪一家买房子不得谈几次。再说了,一百多万啊,能那么轻易地交给他吗?应该有印象的。”
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果能找到那个姓吴的开发商,就有可能找到董会堂,这样离揭开谜底的日子就不远了。
晚上他到兰兰这儿来,走路时还直闪脚呢!
“你多大岁数了,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兰兰劝他。
夏沪生现在听不进去这些话,他把什么都想开了,能喝的时候就喝,该高兴的时候就高兴,现在有人愿意和你喝、陪你喝,等退休回家了,人家谁还愿意陪你个没用的老头子喝酒啊?
想到这些,他觉得没什么可伤心的,人都这样,他夏沪生也是这样的人,谁也别挑谁。
坐在沙发上,他身子向后一靠,不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兰兰起身想帮他脱去衣服,可他那臃肿的身体怎么也拽不动,推又推不醒他,气得她用力在他的小腿上踹了一脚,自己上床拉过被子盖在头上。
外面好像下雪了。风呼呼地刮着,空中的高压电线发出刺耳的叫声与夏沪生嘴里发出的呼噜声,让她无法入睡。生活中没有什么比百无聊赖更让人烦恼的了。她打开灯,看了一眼歪坐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夏沪生,抱起床上的毛毯,没好气地扔在他身上。
夏沪生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嘴巴似乎在说什么又像在嚼着什么,头歪在另一边,又睡了起来,嘴里的呼噜声比刚才小了一些,出气也均匀了。兰兰长出一口气,回到了床上,随手关了灯。
搬进这幢别墅已经快两年了,可直到今天,房子仍然没有过户到她的名下。这两年,兰兰流产两次,还得了神经性头痛的病,这让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她知道如果不尽快地改变这样的生活,她总有一天要倒在这栋别墅里,再也别想爬起来。
房产过户真的那么难吗?问题也许是出在他老婆那里了,或者出在他的儿子女儿身上,夏家的财产他们都是有份的,他们能眼看着夏沪生把财产送给另一个女人吗?
她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她太了解夏沪生了,不论在家里还是在社会上,他绝对是个暴君,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或许这只是夏沪生的一个策略而已,拿不到房子,兰兰就不会离开他,这是她最担心的事。如果那样的话,她就不得不撕破脸皮跟夏沪生摊牌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兰兰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梦见在一片森林里走,一只黑熊突然出现在面前。那只黑熊狞笑着,猛地向她扑过来。她转身想跑,可两条腿怎么也抬不起来,黑熊的爪子已经搭在了她的后背上,她开始拼命地呼救,并奋力转身想推开黑熊……正这会儿,她吓醒了。
夏沪生那肥胖的身体正压在她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嘴里喘着粗气,实在太像那只梦中向她扑来的黑熊了。
她大叫一声,用力猛推,已经筋疲力尽的夏沪生毫无准备地歪在了一边。
兰兰没好气地把他那只仍然搭在她胸前的手推开,将身体转到了一边。夏沪生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除了那慢慢平稳下来的喘息声证明着他的生命体征外,此时的他只是一尊行尸走肉而已。
兰兰经常做出这种极端的动作,夏沪生已经习惯了。忙活完了,累了,你发火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他要睡了,这种态度让兰兰更加感到愤怒。
本来今天一上班,兰兰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无论如何到她这里来,她要跟他商量重要的事,一定要早点回来,夏沪生也答应了。可是,他出去喝酒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给她打个电话,回来了又这副死样,自己在他的心里还有位置吗?
就算是做了回露水夫妻,早早晚晚要分手,也不至于这样啊!她越想越生气,两行泪水不知不觉地落在了枕边。
身边那个男人的鼾声又响起来了,这使她的愤怒再也无法压抑了。她猛地揭开被子,坐起身,打开了屋内所有大灯开关,两百瓦的八头吊灯发出刺眼的光。
夏沪生使劲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睁开,看了看坐在身边背对着他的兰兰,一边把被兰兰揭开的被子拉到身上,一边用睡意朦胧的声音问道:“怎么啦,还不睡?”
看到兰兰转过头,脸上挂满了泪珠。夏沪生慢慢地清醒过来,推开被子,下了床,抓过一件长睡衣披在身上。
“这是怎么了?”夏沪生声音低沉,他最看不得女人的眼泪。
“没怎么,就是心里难受。”兰兰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拉出一条纸巾来,擦了擦脸上的泪。
夏沪生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兰兰感到心里更疑惑了,到底是什么事让夏沪生这样的人感到如此为难?她并不期望从夏沪生那里仅仅得到什么解释,这些对她没有实在意义,她要的是房子,只要房子到手,她就自由了。
灯熄了,屋子里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