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6)

  而且,直入他心的那种。
  
  况菲菲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来到陌生的西安,颠簸流离,但是她的精神是那么好,年轻真是好!她精力充沛得像一头活泼的小鹿,疲惫和劳累根本无法将她打垮。不过,边南捷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年轻过,抑或在他好不容易年轻的时光里,他的精神在沉睡,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老了?他不是不羡慕别人朝气蓬勃的青春,只是这个词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
  
  边南捷的视线一直从况菲菲的表情,挪移到她之外的风景里去,再从百无聊赖的风景转到她的表情里,况菲菲垂乱的头发边沿,有流淌过的汗水的痕迹。蜿蜒在她的面颊上,似静静地趴着的倔强的小爬虫一样。边南捷觉得莫名其妙地心动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按捺住了这种毫无缘由毫无察觉的动荡,他擅长此道。
  
  这座城的酷热,是况菲菲无法想象的吧。酷暑七月,酷热难当,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有点中性的那种,但是袖口有一些蕾丝边点缀,像法国电影里面尚未长大但是身体成熟的小女孩,那种倔强的神秘和热情即将崩裂出来的气息。
  
  她真是年轻,白色的衬衫包裹着一具年轻的身体,风尘仆仆地雪白着,白衬衫上有两根极细的丝带,似乎他在哪本时尚杂志上见过这种类型的衣服,有点学生气质,却很狂野。下边穿了一条长长的蓝色裙子,人字形木拖鞋,很有意思的样子。她的脚趾染了放肆的猩红色,尤其是姆指,放肆得如同欲滴的一团血。头发散乱着,其实也许是她故意打造的发型——那一年,所有的女生都在梳垂直而又娴淑的中分直发,况菲菲却顶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北京跑到了西安。
  
  边南捷真的怀念那个年代的况菲菲。
  
  其实她只有17岁,最好的年纪,感情还未有任何的破损。有很饱满的热情,对生活充满信心,讲话速度那么快,笑起来毫无遮掩,也因为一个借口而千里迢迢地来见面。
  
  况菲菲对边南捷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不是非洲人?”
  
  这样的一句突如其来的话令边南捷无以对答,他不是一个善于开玩笑的人,也会对突如其来的玩笑缺乏应对的词汇。他当然知道她是开玩笑的,因为他有些黑,尤其是夏天,太阳的直射令他的皮肤如同一块拒绝融化的巧克力,他的健康壮硕与时雷文艺气质的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时雷很瘦弱,矮小,身高不会超过175厘米,具体多高他也没有问过,站在一起,他总可以看到时雷的头发。这几年,时雷将自己的外形变成了一个绝对中国制造的日本人,他甚至连走路时候的样子,那种低头疾步的样子,也越来越像东京的男人。他也穿人字形木拖鞋,穿运动的七分短裤,穿颜色奔放的T恤,并且喜欢反着穿。他在这个城市里未免有点格格不入,其实时雷和况菲菲站在一起,真的是另类的一对璧人,尽管他们的年龄差了十岁,可是他们有一样的日韩气质、装束、谈吐、文艺趋向,而边南捷,与他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只穿牛仔裤和衬衫,没有什么款式的简单牛仔裤,没有什么花样的简单的衬衫。
  
  他更像一杯简单的开水,平缓,有序,不张扬,亦不落后。
  
  况菲菲说:“你是不是非洲人?”
  
  说完之后,她兀自笑了,然后双手捂住忍不住要奔腾出来的狂笑,努力维持着正经的姿态说:“对不起对不起,开一玩笑,别介意啊。你的样子真健康。你是什么星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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