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次边南捷回想,况菲菲真的是他的克星,每次他都会想,如果她看到的是正常的自己,或者说是接近正常的自己,那么她对他的印象是不是会改观,或者说,一切会不会重新上演。如果那天没有时雷,故事会不会重写——
他真的是有点疯魔。他竟然可以私自地将时雷从三个人中剔除,倘若没有时雷,他如何会认识况菲菲?他不知道如果他不认识况菲菲,是不是一切会好起来。或者说,会一直很好。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隐形人一样,他听到时雷像在外太空与地面对话一样的声音对况菲菲说:“你居然真的来了?”
年轻的况菲菲笑得一脸狡黠,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地从她那个双肩背包里掏出来一大堆书信,边南捷明显地看到一些女孩子的笔迹,这时候时雷似乎很紧张地一把把那些书信挡回,表情平静地说:“等一下再看。”
况菲菲点点头,然后噼里啪啦地说:“刚才我迷路了,还遇到一个大糗事儿,我来晚了一会儿,以为你们在西安宾馆里面等我呢,于是我就进去了。结果看到一个貌似等人的男人,我就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结果那个男人特逗,看到我过来也没有觉得诧异,反而歪着头询问似的看着我,我以为那个就是你,故意装傻呢,于是我上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哥们儿,终于见到你了。结果那个家伙表情怪异地问我,你认识我?我没好气地说,废话,我不认识你我认识谁呀?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那个人说,你是在哪里见过我的,《围城》里?还是《北京人在纽约》?当时我想,你可够贫的,于是我说,是呀,您老不是钱钟书,就是王启明。然后那个人终于良心发现了,很严肃地对我说,小女孩,你认错人了,我是西安宾馆的外宾导游,这是我的导游证,我是弗兰克——我的天,我真恨不能找到一根柱子撞上去,死在旁边……”
边南捷耳朵没敢稍停地听完了那一番话,然后重新注意起了况菲菲。
最开始他注意她,是看到她朝气蓬勃地走过来的年轻的样子,西安的炎热,已经将一个湿润的姑娘炙烤得满面流汗,但是汗水底下仍旧是无比透明的皮肤,白,透明,健康,年轻的标准相。
而当况菲菲开口说话,边南捷似乎看到一棵迎风摇摆的柳树,一阵风吹过来,满树的叶子都会沙沙作响,很是精彩,对,她就是那样精彩地、神奇地、放肆地闯到他的世界里来的。全无征兆。
在那个遥远的1994年的夏天,他的城市,西安。
4
这座城的酷热,是况菲菲无法想象的吧。酷暑七月,酷热难当,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有点中性的那种,但是袖口有一些蕾丝边点缀,像法国电影里面尚未长大但是身体成熟的小女孩,那种倔强的神秘和热情即将崩裂出来的气息。
应该怎么描述况菲菲呢?
边南捷在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典型的北京女人。他只是在电视上或者书本里了解了一些北京女人的特质,比如说豪爽开朗或者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乱讲义气。但是当他看到况菲菲的第一眼,他立刻就认定她正是他心目中所能想到的北京人的样子,比如说她凌凌乱乱毫无秩序的头发,比如说她尖尖的下巴和清秀的眉眼以及她讲话的时候弧度漂亮变换不断的唇形,和她那种与周遭环境不怎么融合的新鲜。
她不够漂亮,真的不漂亮。她的面色过于苍白,明显的晨昏颠倒的后遗症,她还那么年轻,她最多19岁吧。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有着经历复杂沉淀之后的敏锐,是一种日后必定会幻化成某种独特气质的早熟的端倪,他料定她将来一定会幻化成精的。
第一部分(5)
深度苏醒
坏蓝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