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哀三分钟。”
“礼毕。”
“好啦,我们出发吧。”
“目标西南方向——元宝岭。”
“时速限定在一百公里。”
“启程!”
统共十几个人,七八辆车,是单身者俱乐部的一次特别行动,他们准备从北京出发,历时一周,向海拔三千六百二十公尺的元宝岭发起总攻。
策划此次行动的总指挥是个网名叫“微乎其微”的杂志编辑,他在论坛上很有号召力,由他来指挥一点不意外,意外的是在指挥行动之前就已经死了。
他是出车祸死的,眼下在都市中最频繁最自然最轻而易举的死亡方式,无疑就是车祸了。结果,一场探险活动就这样演变成了一次悼念活动,大伙儿坚持把活动进行到底,与其说是为探险,倒不如说是为了“微乎其微。”
他们的向导是一辆伤痕累累的桑塔纳,看上去,它跟别的车起码亲密接触过一百回了。
驾驶桑塔纳的司机虽然不是伤痕累累,五官却显得十分抽象,因为他总耷拉着脑袋,又刻意跟大伙儿保持距离,所以同行者都看不透他。
一路上,他少言寡语,大概是把声带忘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了,没带着。别人在车上扯着嗓子唱,他不,他忠于职守——因为他的本职工作就是个出租车司机。其实,他不唱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嗓子唱歌的时候像刚喝过半瓶硫酸,非得要灌他些碱性饮料中和一下,他才能放声高歌。
他叫陈汐。另外他还有个名字——恐龙,他把它刻成图章,盖在他每一本藏书上,这是他的初恋情人给他起的,他后来的几任女友也都认为这个名字很形象。
搭他车同行的郭仲夏,一直担惊受怕,怕他把车开高速公路两侧的垄沟里去。郭仲夏是个大学副教授,教授日本文学,他长得像个南极动物,溜光水滑,简直跟企鹅一样,却又穿得酷似一头北极熊,一件套一件,别说猫腰了,就是撒泡尿解那些纽扣也得花上一刻钟,还是少说。
“你这辆撞过多少次了,这么补丁摞补丁?”郭仲夏本来不想问,可是不问心里又嘀咕,对操纵他性命的人产生信任危机,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我从来没有撞过车,从来没有过。”
“那么,车上这些磕碰怎么来的?”郭仲夏只好继续追问下去,这就像那些放纵的辣妹心理一样,既然已经跟人家上过床了,那么再上第二次、第三次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陈汐说这是他花三万块钱买的二手车,当然,也许不止二手。“难道你就开这样的车拉客,会有人坐吗?”郭仲夏还是奇怪。“会有人坐,比如你,”陈汐迅速地作出反应,“你是我拉的第一个客人,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客人——我是临时代替‘微乎其微’来做出租车司机的,他是我的朋友。”
郭仲夏本来还想问他的职业,他的年龄,以及他的婚姻状况,不过,似乎那样有点过分,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属于限制级。毕竟陈汐不是他们单身俱乐部的正式成员。
“你们为什么如此惧怕结婚呢?”陈汐反倒问起他来。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郭仲夏说,“这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段情感的苦难历程,因而他们不再相信爱,更不相信婚姻,宁愿让自己像一粒粒散沙一样不规则地与生活保持分离状态,比如尾随在我们车后面的那二位——”
“就是那两位半老徐娘,冷眼看去,不是挺风花雪月的吗?”陈汐瞅了瞅后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