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哩。”
“说。”
“我,我刚才看了一出好戏。”
“好戏?……”
“比起周老板京剧名角、老生演员周信芳。的‘斩经堂’还过瘾哩!”
“在哪家戏院看的?”
“大世界门口!”
“你,你他妈妈的……‘腊说六月雪’!”
“千真万确!我看见唐嘉鹏那个小×养的!刚出了大世界的门,就被人……”王兴高说着伸出右手掌往脖子上一抹,做了个杀人的动作,嘴里还象声地“Ki”了一声。
“什,什么?他被人给……”顾竹轩愣了愣,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咦喂!不得命了!”张凤仙紧张得从红木椅子上跳了起来。
“啪,啪啪!”王兴高嘴里学着枪响,还伸出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你……你没看错吧?”顾竹轩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追问,“大半夜的,你怎么会跑到大世界去?”
“天热,我睡不着,就去大世界轧轧闹猛。没想到,还就被我赶上了!”
“有这么巧的事?”
“嘿嘿!芝麻掉进针别(眼)子里,就是赶了巧了哎!四爹爹哎,你是没看见呕,一阵乱枪打得唐嘉鹏那个赤佬,浑身的血,直往外飙。乖乖龙的冬!就跟自来水管子爆了似的……”
“唐嘉鹏几时被杀?”
“我想想看……我是在杏花楼吃了夜宵,然后嘛……”王兴高歪着脑袋竭力地回忆着。忽地,他猛的在大腿面上拍了一巴掌,提高了声调,“是一点刚敲过……对,对!我好像听见外滩海关大钟敲了一响!”
顾竹轩沉默了。看光景,唐嘉鹏即便是让宝隆医院救活了,也要落个半死不活,多半成了废人。唉!想起英俊健壮的唐嘉鹏居然被人“做”了一道,而且很惨,顾竹轩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这就叫物伤其类,必同哀之。顾竹轩的心里明白得很,大家都在道上混,风险时时都会有。上海滩这个“江湖”,水深暗礁多,不好玩!
“他被送到哪家医院?”顾竹轩问。
“白克路、成都路转角上的宝隆医院!”王兴高脱口而出。
“你怎么晓得的?”
“嗨!我喊了黄包车,脚跟脚就追着,直奔宝隆医院去了。”
“医院那一头怎么讲?”
“哎呀呀!医院门口,人山人海,挤不进去……这赤佬是死是活,还不晓得……亏得我头子活络,从后墙翻进去。”
“怎么样?”
“确确实实没抢救过来。我亲眼看见医生用白布蒙住了他的头,这个小×养的,十有八九是‘嘎咕落地灯了’帮会切口,死了。!”
一听此言,顾竹轩的手心就觉得有些发冷,不知说什么好。
“我刚从宝隆医院回来,枪枪打中要害,这个赤佬模子,鼻子朝西,翘了辫子上海人对死亡的蔑称。啰!不然的话,我会这么晚才来跟你老报告?”王兴高说着,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身子,说:“关于唐嘉鹏死的事,他的徒弟王文奎掏出手枪威吓医生,不准对外说!”
“这么说,这件事就你一个晓得?”顾竹轩不放心地问。
“当场还没死,他被王文奎连喊带抱地拖进汽车时,那怂的手脚还能动哩!”王兴高说得唾沫星子飞溅,又做出一副得意相,说:“哈!就连几个报馆的记者都被蒙在鼓里哩!”
顾竹轩沉默了。
唐嘉鹏被杀,对于顾竹轩来说,是好是坏,并不重要。为啥?这叫隔门如隔山。他是黄金荣的人,生老病死,那是他黄门的事,于他毫不相关。不过,他也为唐嘉鹏可惜,姓唐的小子先前也是个“模子”沪语,敢作敢为。,顾竹轩也喜欢这样的人,因为在他看来是个男人,为人做事就要是个“模子”。唐嘉鹏拜在黄金荣门下,也着实为他干过几件漂亮事。若是管束、调教得当的话,这小子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如今就这么被人乱枪打死,他觉得有些惋惜。当然,他也替黄金荣感到惋惜,眨眼的功夫就失去了一位得力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