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安,像群食物丰富的小虫子,在霍栀的心里,毛毛痒痒地成长爬行,难以言喻的惶惑笼罩了她,一直延续到次日的下午,这种惶惑,更是强烈了。
她一次次地在母亲家和街角的隐蔽处往返,每往返一次,内心的惶恐就生长了一寸,母亲的目光,总是有些缺乏善意地在她身上扫来瞄去,随着她进出的次数增加,置疑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秦樱素像个玩恶作剧的坏孩子,故意要吓唬她折磨她一样地躲避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迟迟不肯现身,最后一次去往街角,霍栀觉得腿都软了,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按照以往规律,这时的江村应该正在前来接秦樱素的路上,霍栀无法想像,如果秦樱素不赶回来,结果会怎样呢?
藿栀不敢往下想。
她站在街角的角落里,不停地眺望着的目光,终于一寸寸地涣散着坍塌下来,依着墙,软软地站着,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没接,不必猜,是江村的电话,他定是在母亲家久等她不来,才一遍遍电话催她。
眼泪从霍栀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她不敢接电话不敢回母亲家,因为她无法坦然地以秦樱素的身份随江村回家。
惶恐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软了,顺着墙,软软地蹲下去,把脸伏在膝盖上。
突然,她听见了有脚步向自己走来,大喜过望的藿栀,猛地抬起头,大喊:你……
只吐出一个字,她就愣住了,是母亲,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眉目英武,目光焦灼。
她愣愣地看着他们,嘴巴微微张开,却什么都说不出。
倒是母亲,一路趔趄一路絮叨地走了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怎么又跑这里来了?打电话也不接!说着,又回头对男子:她小时候就喜欢蹲在这个墙角里玩,一玩就是半天,人都给玩傻了。
霍栀知道,这男子,必是江村无疑,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
母亲拽着她往家走:都多大个人了,还喜欢蹲在墙角里玩。说着拍打拍打她的后背:看把衣服蹭得……可惜了。
霍栀身不由己地被母亲拽着往前走,边走边回头,现在,她恐怖的已不是秦樱素不回来,而是怕她突兀间闯出来,天呐,如果是这样,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女子,即使不会把别人吓坏,她们又该如何解释呢?
想到这里,霍栀便加快了往母亲家走的脚步,把母亲拽得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唯恐秦樱素斜刺里闯出来,她精心布置的谎言也就泡了汤,当着江村的面,谎言泡汤的后果,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快到母亲家门口时,江村把霍栀的手从母亲手里接过来:妈,我已经把樱素的东西放车上了,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就不进屋了。
母亲看看霍栀,不满地:一句话不说,傻了?
霍栀恍惚地:哦,妈,我走了。
母亲拍拍她后背上的尘土,摸摸她的头:恍恍惚惚的,该不是中邪了吧?
霍栀抹掉母亲的手:谁中邪了?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迟迟没有上车,心乱如麻地站在江村的车旁,心想是这就跟他回去呢?还是再找个借口在母亲家多住几天等秦樱素回来?她飞快选择了后者,因为不想贸然闯进江村的生活中,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兵荒马乱的场景,她不敢想像。
她期期艾艾地:妈,我还想再住几天。
母亲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行了,你陪我三天就够了,跟小江回去吧,没住够的话,下个月再回来住。说着,就拉开了车门,生硬地把她往车里塞。
霍栀把着车门不肯坐进去,母亲不高兴地拍了她的手一下:樱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江村倒是满温和,看看霍栀又看看母亲:妈,既然樱素还想住,就让她多住几天吧。
母亲把头摇得很拨浪鼓似的:不行,结了婚的人怎么能没完没了地住娘家?霍栀看得出,母亲明显有讨好江村的成分。她忽然地很难过,为秦樱素而难过,觉得她就像枚被母亲当成为自己钓回利益的饵一样,被毫不怜惜地甩了出去。
江村对母亲笑了一下,弯下腰,对霍栀道:还是回去吧。
霍栀不知所措地看着街边的建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使劲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醒过来,她宁愿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幻梦。
可,当她睁开眼,她依然坐在江村的车上,而且江村已坐到驾驶位上,一直以来,她所恐惧着会发生的一切,终于到来了。随着江村扭动钥匙的那一刻,霍栀的心就像受惊的小鸟,扑通不止,车过街角,她回头张望母亲,母亲正站在夕阳的余照里,微微地皱着眉头,望着车去的方向,目光深邃阴冷。
霍栀回过头,缓缓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江村边开车边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霍栀慌乱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指了指额头说:有点头疼。
江村用余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霍栀就觉得心脏里的血液,像一锅沸腾的水,翻腾得让她觉得心慌气短,无法按捺。
江村疑惑地看着她,说:这几天我可没见着你,也没机会招惹你,你这又是怎么了?
霍栀嘤嘤说:没。
江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还不承认,肯定是生气我没让你妈留你在家多住几天。
霍栀在心里切了一声,心想,如果不是为了秦樱素,谁希罕在那个又冷漠又懒又贪婪的老太婆家住。嘴里却极简短地说:有一点。
江村愣愣地看着她,慢慢把车子滑到路边停下,认真地看着她:樱素,你没事吧?
霍栀心里一惊,以为江村是看出了什么破绽,惶惶地说:没事。
江村定定地看着她:你身体不舒服?说着,伸手来摸她的额头。
霍栀嗖地一下闪开,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干嘛呢?
江村也有点不高兴了,悻悻地收回手:你老这样,一见我你就这样,你有完没完了?
藿栀意识到是自己下意识的过激反应让江村误以为是秦樱素排斥他了,就小声讷讷地:没事,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乏。
江村想说什么,但忍了忍又忍地说了句:没次回你妈家回来,你都这么说。说着,江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藿栀心里,突然地有点为江村凄凉,估计是秦樱素每次约会完情人回来,对江村便有些不冷不热的疏远,作为丈夫,不被妻子亲昵,江村肯定是会难受的。可,她不能告诉他,自己是藿栀而不是秦樱素,所以,不习惯来自这个陌生男人的亲昵。她只好拼命装出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尽量往车窗方向靠,江村倒笑了,顺手把车门锁上:小心把车门挤开,摔下去,不知道的还当我是谋杀你呢。说得霍栀的心一蹦一跳的,一下子想到了姐姐秦樱素,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又找不到联系她的方式,可怎么办好呢?这么想着,心就凄惶了起来。
一路上,江村一直很留意霍栀的脸色,眼里带着疑惑:樱素,你真的有点反常。
霍栀的心就更慌了,连忙说:有什么反常?回家吧。
你确定你没事?
霍栀点点头。
凉爱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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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