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拂(6)

杨广忽然有了怒意:“为何不可能?红拂也可以和李靖走,你为何不能跟我走?”

陈贞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因为你是晋王,我是乐昌公主!”

乐昌公主,这个名字许久没有人提起,自己以为早已经忘记了,现在说出口,也觉得陌生,似乎是前世的名字,与今生无关。但到底不是前世,到底也没有什么今生,世间的事,也无非是造化弄人罢了。

杨广却不服:“乐昌公主又如何?晋王又如何?我宁愿不做晋王。”

陈贞摇了摇头:“就算你宁愿不做晋王,我却还不能忘记我是乐昌公主。也许,也许来生,你不再是晋王,我不再是乐昌公主……”

“什么来生,我只要今世,六道轮回,来生我是否还能找得到你?我不要来生,我要的是现在。”

陈贞苦笑着摇头,决绝地走入门内。转过身,杨广仍然期待地站在门外,她却关上了门,看着杨广被关在门外,什么来世今生,都只是玩笑,既不会有今生,也不会有来世。

抬起头,月亮仍然雪亮雪亮,那么疼痛的明亮,心里冰冷如月光,却仍然无法落泪。这样的人生,何必再有什么来世?

##第五章 徐德言

又是一个上元节了。陈贞仍然如约命一名老仆到街上去叫卖那半面玉镜,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上元了。每一次老仆都是又将半面玉镜照样带回来,那样的天价,只是卖半面残破的玉镜,没有人那么傻,会上这种当,也没有徐德言的消息,时间越久,越冲淡了思念,也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这一年的上元节却不同。

红拂走了以后,杨素虽然也命人搜查,几日后,一直没有消息,便不了了之了。而杨府中也更加寂寞,仍然经常饮宴,陈贞也仍然经常受命演奏,却觉得麻木。不再像原来一般悲喜,心里时时空空落落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麻木的感觉慢慢地进入骨髓中,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却是一棵会移动的树。

上元节,按照惯例是可以到街市上游玩的,但陈贞却从来没有出去过,大概是因为有那么一个约定。

便宁可独自一人,对着风花雪月,这年华消逝得快,一年一年便这样过去,老了容貌,瘦了腰身。

子夜,老仆方才归来,带回了另一半的玉镜,两片玉镜合在一起,正是一面完整的,丝毫不缺。玉镜如故,人心却已经缺了一角。

手帕里还有一首诗:镜与人俱去,镜归人未归。无复娥眉影,空留明月辉。

是徐德言的笔迹,记得清楚,那个时候,他便是用这种笔迹写过奏章。看着笔迹发了会儿呆,总觉得他还在人世,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他确在人世,也如约找到长安来了。

人生几何,悲欢离合,如何消受得起?

记得自己曾经在杨广面前许下誓言,只要德言尚在人世,便必定会奏请杨素,将自己配还给徐德言,如今一切都实现了。

却不知道悲喜,烛泪滴在手上,凝结成蜡烛的鲜血,也不觉得疼,相聚来得困难,离别来得容易。

呆呆地看着月色,直到东方破白,忽被一声鸡鸣惊起,该决定了,还有什么不舍的呢?

既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陈贞不再犹豫,匆匆到杨素房中,此时,杨素方才起身,梳洗已毕。陈贞跪在地上,将两面一半的玉镜奉上,三言两语便说明了一切。说的时候,心里也是麻木的,只想快一点结束,一切都快一点结束。

杨素听了,微微动容,在常人看来,这是一个多么悲欢离合、坚贞不渝的故事,又有谁知道,故事中的女主角虽然坚定如昔,却已历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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