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味道更加浓烈。一丝丝、一片片夹杂在灰泥里,夹杂在矿石磨出的颜料里。安德莱亚走下楼梯,在身后关上了门。
阴湿的地底一片漆黑。安德莱亚顺着墙壁摸索,很快找到了那只熄灭的烛台,里面的蜡油还是热的。他擦亮火柴把灯点燃。
松香、油脂,混合不知名香料的蜡烛无声地燃烧,火苗忽地窜上了低矮的天花板,撩到滴落下来的水珠,发出咝啦地一响,化成一缕青烟。火焰凄烈地跳跃着,攀上了四壁的灰墙,像拍击威尼斯之石的海浪,像藤蔓植物蜿蜒来去的脚,昏黄的光芒一忽爬上了墙壁,退下来,然后再爬上去,来来回回,一直延伸到地下室尽头,然后停在那里。
安德莱亚擎着烛火,他眯起眼睛凝视面前的画像。
圣塞巴斯蒂安的殉难。
又是血的味道。甘美醇厚的鲜血,从画中圣塞巴斯蒂安的脸、他仰望天空的眼睛、他微张的唇瓣、他被缚的身体、他的筋脉、他的血管、他的每一条肌肉——从描绘他的每一笔线条上一丝丝一分分地透出来,血液在皮肤下的每一根血管里流动。昏暗的灯光为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黄金的光泽,一种妖艳诡异的碧色在画面上流淌。
虔诚的圣徒垂下了仰望天空的眼睛。他盯着面前的来访者。
“圣杯骑士安德莱亚,见过长老。”安德莱亚一手擎烛,单膝跪地。
空气突然变得沉重,浓烈的血腥气夹杂着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覆盖了整片洞窟。没有风,烛火突然猛烈地晃动,远远传来闷雷般隆隆的震响,随即四壁同时发出共鸣。一个幽幽的声音,空洞而冷漠,突然浮现在了空气里。
“……是什么事让你来到这里打扰我的安宁?”
“属下已奉命寻找长老多年,近期才知悉长老在此,所以特来觐见。”
“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复命了。”耳畔仍旧是那冰冷空洞的声音,安德莱亚一怔抬头,画像上的塞巴斯蒂安没有任何表情。
静了片刻,安德莱亚重又低下头,“那……是否可以请长老携威尼斯之石与属下回去?”
那个声音轻轻笑了一下,“回去告诉他们,威尼斯之石很安全。直到那一天来临之前,我必须留在威尼斯——这就是大阿尔克纳第十二张牌‘吊人’的命运。你只要回去这样告诉‘祭司’,他会明白的。”
安德莱亚没有起身,他犹豫着,然后终于开口,“属下……”
“说。”
“属下得悉波德林家族正在秘密招选健康优秀的青年,作为下周二狂欢节宴会的祭酒,而今夜偶然听到他们的密谈,说此事关系到某种‘血祭’……不知是否与长老有关?”
“下周二?”声音陷入了一阵沉思。良久,一声冰寒刺骨的冷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阴阴地浮上来,继而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一阵恶寒突然席卷了安德莱亚的身体,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结在这笑声里,结成了冰。他不敢抬头,仍旧单膝跪地,忐忑不安地等待头顶的那个声音。
“……只不过是卑贱的人类在自掘坟墓而已,”画像轻蔑地一笑,“人类总是这样,以为自己可以蒙蔽神的眼睛,但与神魔签订的契约是永远不可能终止的。波德林家族将会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包括他们四百年前犯下的罪行!”
安德莱亚静默。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有什么事?”似乎察觉了他的犹豫,冰冷的声音再次在头顶上空响起。
契约(5)
威尼斯之石
恒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