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朵朵》 女  儿


  
  我收获了个廉价音乐播放器,像密林里潜行的猎人收获一只冻死的野鹿般一样开心。可见这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机器。它具备一个机器所需的功能。也是唯一的功能,那就是播放。
  
  我的世界于是重新进入真空地带。我像一个穿着靴子在肥皂泡里行走的人,月球漫步。我又开始自私而疯狂的大笑大哭。没有音乐那段日子,我已经从烦躁中尝试回归宁静。而现在我再次进入自己的喧嚣。天边有绚丽、诡秘、高深莫测的色彩,我在北京即将入夜的片刻路遇季同学。她烫了卷发,我笑她是牧羊女,她朝我做鬼脸,奇怪的牙齿和嘴角,我失神地说着,诶,香水也,你也用香水,可惜我鼻子已经失灵了。当我想起是CK时,她已经走得好远。朝我说,你怎么老听那么多旋律的音乐呢。而且你喜欢的旋律都是一个调子的。我说,恩,是的呀。我喜欢黄舒骏的《梦游》,现在在听万芳的《夜照亮了夜》,我觉得我是懂钢琴的。所有人看过我的手都会这样说。
  
  最近我开始学乖。做个安分守纪的孩子。情绪不低落,看书,画画,定时吃饭。我从来没有如此规律过。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是片刻的情人与纯粹的工作狂热分子。温软的尤利·巴基的《秋天里的春天》,从朋友家借的。三联出版。这本小小的一个册子我看得入神。我实在太喜欢里面荡漾在文字里的暖意,关于生死梦想,关于两个小孩子的懵懂爱情。小说技巧、暗示、小聪明、有秩序的写作,都运行得不错。但小说还是欠缺了点金属味。接着要说的是《瓦尔登湖》,三年前一个永远长不到的女孩送我的书。现在是我的枕边书。物质上的宁静归根于精神的和平。生活应该是欲望的延伸而并非欲望的抑制,当然我是说扭曲了的欲望,一些凶猛行为的平静变形,换了一种形式的存在项。最后我想说的是社会伦理学老师推荐的《卡拉玛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我一直觉得社会伦理是门对小说创作很有帮助的书。人性的悲哀,道德理论上的悲凉与矛盾,都可以转化为不动声色的叙述。隐藏的目睹者。
  
  关于美术方面。我这个非主流、非学术派的垃圾作者完成了计划中的三分之二。黑白的已经完成。危险少女。至于彩色的,我耽误了些时间。有个小插曲,在逛超市的时候我碰到了心仪已久的油画棒。于是推翻了以前的设想,重新用油画棒来驾御新的系列。恩,我还是说点关键词好了。为了不辜负那些期待中的人。玩偶、藤蔓、吸血鬼、苹果、大笑黑猫、红桃J、兔女郎、猎人、蝙蝠与葵花A。
  
  至于吃饭。我放弃了电热炉。不再靠在阳台上吃速食面。想做蔬菜汤。但考虑到材料繁多,搭配又很考验大脑,我又懒得每天去市场于是也放弃。厚意来我还是每天跑去小饭馆,有点好玩,像流浪猫回家。现在想起来,小饭馆我是吃了三年了。我已经熟悉它的结构、布局、各种餐具的摆设位置。我一进门,找个角落坐下,叔叔就会过来和我说话。我一如既往点啤酒和沙锅菜。他们有时会送我一盘毛豆或者水煮花生。当然,空闲时也陪我喝两杯。我安顿下来后脱了外套。播放器里是陈绮贞的声音。我想起我女儿。我们曾在繁华的步行街大步大步地走,我看着她的帆布鞋和牛仔裤,把她像布娃娃一样拽呀拽呀的。谢谢女儿请我吃的很简单的成都小吃,那里辣椒一点都不辣。当然,最不能忽略的是清晨等831时的拥抱。笨笨的女儿在后来,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后才突然对我说,哇,爸爸,我们原来已经拥抱过了诶。我看着小饭馆外面走动的人。北京夜里很凉,风很大,我心里取暖和极了。
  
  大概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么和谐的爸爸和女儿了。一个从不打骂女儿的爸爸。一个从不让爸爸担心着急的女儿。懂事的女儿。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女儿是88年的,我是84年出生的。也就是说我五岁的时候我已经获得了一个女儿。一个男的,再怎么为生活劳累、在怎么为生存挣扎,一想到你还有个女儿呢,心里顿时就塌实了。是呀,你再怎么垃圾再怎么糟糕。你还有个女儿呢。没有什么比有个女儿更幸福的了。
  
  大概这样的想法才会让生活有寄托。我突然想抽根烟。路过买煎饼的小摊看到里面的女人口袋里放着包“都宝”,我想都没想就买了个煎饼。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笑呀笑,天呀,你竟然也抽“都宝”。她点头。我发现她的女儿在板凳上玩着一只流浪猫。天,应该是全世界人都有女儿的吧。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幸福地为自己女儿努力生活着。
  
  昨天三点的时候,画完画,我点了根“都宝”。嘿嘿。我的女儿叫嘟嘟宝贝,简称“嘟宝”,我想她时就抽“都宝”,恩,这又是个小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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