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人生、头白京国,算来何事消得。不如罨画清溪上,蓑笠扁舟一只。人不识,且笑煮、鲈鱼趁着莼丝碧。无端酸鼻,向歧路销魂,征轮驿骑,断雁西风急。
英雄辈,事业东西南北。临风因泣。酬知有愿频挥手,零雨凄其此日。休太息,须信道、诸公兖兖皆虚掷。年来踪迹。有多少雄心,几翻恶梦,泪点霜华织。
--《摸鱼儿·送座主德清蔡先生》
从别之词,毫无小儿女临歧之态,倒有几分像是辛弃疾的长调。当初名噪一时的秋水轩倡和早已把稼轩风吹遍大江南北,自然也没有漏掉近在咫尺的京华,而十九岁的成德也正是广纳博收的年纪。
蔡启僔回到了老家浙江德清,在成德的生涯里,他就是这样的一个过场人物,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叙述里了;徐乾学也回到了老家昆山,一个获罪的贬官在家乡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但获罪贬官从来不能瓦解一位官场精英的能量,徐乾学这一番回到昆山,不但掀起了一番风雨,甚至还逼死了一位身负朝廷品级的同僚。徐乾学的品行向来便饱受讥议,这件事便是种种讥议的一大由来。
在紧邻昆山的地方,正八品官太仓州学正张希哲迎来了仕途之人最期盼的一天:升迁。他被升为了山西平阳府稷山县的知县,从八品变为七品了。但是,本该欣喜若狂的张希哲却忧虑起来,因为他正卧病在床,没法如期赴任,要想延期,就需要向本省督抚直至朝廷吏部打报告等待认可,中间要有一大套复杂的官场规程,如果延了期,就会受到极严厉的处分。
张希哲惴惴不安,苦熬多年才等来一个升迁的机会,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再想翻身就不晓得何年何月了。怎么能迅速地把那些官场规程打通,这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
在今天的我们看来,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但当时为什么升迁或调任在期限上会这么敏感,是为了防止一些人挑肥拣瘦,打通关节上瞒下骗不去贫瘠地区赴任,而张希哲这种情况,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触到这个霉头。
另一方面,康熙帝为了筹备平“三藩”之乱的军费,开了捐官的口子,政府官职向社会公开销售,很快就造成了官多职少的局面,补缺越来越难。张希哲也在担心这个问题,生怕自己稍一耽搁,这个七品知县的缺就会被旁人补去。就在这个时候,“贵人”来了。
徐乾学伸出了援手,说自己能帮张希哲摆平一切。这事乍看上去颇有几分蹊跷:张希哲好歹是个七品知县,一县之长,而这时候的徐乾学无官无职,如何能摆平一件连知县大人都无法摆平的事情呢?
在官场混,可以靠能力,可以靠资历,可以靠溜须拍马的功夫,可以靠欺上瞒下的本事,但还有一个东西是重要到每位大人都离不开的,那就是人脉。只要人脉过硬,就算是犯了罪、丢了官,一样可以东山再起,也一样可以呼风唤雨。柳永曾经自诩“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那只是诗人的自我安慰而已,真正的“白衣卿相”应该是这些人才对。
此时的徐乾学就是这样的一位白衣卿相,他告诉张希哲,自己的两个弟弟还都在朝廷作官,位高权重,自己这些年在官场打拼,也积累下来了极广的人脉,要办好这件事实在轻而易举,花一点钱就可以办到。
张希哲此时已经向顶头上司打了报告,但这报告还要递交京城,在吏部的繁文缛节中苦熬手续,迟迟没批下来。没批下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手续繁琐,耽误了时间,还是因为被吏部的官员们看出了什么不妥,要抓自己的什么痛脚?张希哲越想越是忧心,病急乱投医,也就只好依靠徐乾学了。
打点关节自然需要用钱,大量的钱,张希哲原本只是一名八品学正,在教育还不曾产业化的当时属于清水衙门里的小官,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徐乾学正好把高利贷的业务一并作了下来。
第四幕 科举:万春园里误春期(13)
纳兰容若词传
苏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