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所谓“邺架”是一个一直让成德别有会心的典故:唐代白衣宰相李泌的父亲李承休被封为邺侯,他只喜欢藏书,收藏多达两三万卷,于是戒令子孙不许出门,只许在家读书,如果有人登门求读,就在一个单独的院子供他读书,还会奉上饮食,从此“邺架”便作了藏书的代称。成德诗中说“薄有缥缃添邺架”,是惋惜自己虽然拥有了一座书斋,却没有太多的藏书,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邺侯李承休那般的境界呢?
成德的身边其实就有着一位邺侯。他,就是拥有一座传是楼的徐乾学。
这时候的成德,依然沉浸在徐乾学那浩瀚的儒家典籍里,不断地借书、还书。别人只看到他在没日没夜地读书,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踏进书房的小门,就踏进了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奇异的空间。
他也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想法:这样珍贵的典籍,要不要把它们汇编成一部丛书呢?
但这样的话,老师一定不愿意的,毕竟他这些珍贵的藏品就需要再拿出来抄录、誊写、雕版、印刷、校对,这样大的工程,只怕稍微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损伤。没有想到的是,某一天成德终于把这个想法讲出来之后,徐乾学竟然很兴奋,说他自己也曾这样想过,只是因为耗不起这样的工程才迟迟没有着手。如果成德公子愿意作这件事,才学足以当之,财力也足以当之,年轻人的精力更足以当之,实在是不二的人选呀。
徐乾学是豁达的,这正是一个真正读书人才会有的豁达。书,不是用来藏的,而是用来读的。一个真正的爱书人不可能深藏起所谓珍本秘不示人,而是会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喜爱的书籍和所有的人分享。快乐,不在于独占,而在于分享。
成德有些欣喜若狂了,主编这样一套经典丛书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对他来讲,这绝不是一个为自己赢得学术资历的捷径--不,他从来都不曾这样想过,他唯一想到的是,终于可以把自己陶醉于其中许久的那个精彩的奇异世界拿出来和所有的同好分享。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一个独立的、私人的世界,这些小世界永远是平行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只是偶尔会有交集。有些小世界被涂抹成同样的颜色,所以会互相吸引、互相靠近,直到融为一体。对它们的主人来讲,交融的过程也就是快乐形成的过程,如同盛夏的雨林里一株株不断向着同一个方向延展着树冠的榕树。
这部丛书,就是今天搞思想史研究的人莫不熟悉的《通志堂经解》,是成德一生中极要紧的一件大事。他在传统知识界的声誉并不是靠诗词奠定的,而是靠这部丛书。在丛书的卷首有成德撰写的一篇总序,记述事情的缘起:
第四幕 科举:万春园里误春期(10)
纳兰容若词传
苏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