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忌是人的天性,在古人看来,这尤其是女人的天性。汉人解决这个问题是用儒家的礼教,从汉代开始,《诗经》里那么多歌谣的主题都被刻意地曲解为“后妃之德”,而这位明珠夫人虽然出身皇族,却完全没有受过这一套教育,更从父母那里得到了另一种的言传身教。
我们的容若,这个多愁多病的贵公子,这个交织着天真与忧伤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成长起来的。
长漂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
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颜非昨。才华尚浅,因何福薄?
--调寄《忆秦娥》
写这首《忆秦娥》的时候,容若已经屡经漂泊,在多愁多病之中,心头只一片懵懂,是哀是乐,全都纠缠在一处,无法分辨得清楚。古来才命两相妨,我既然没有那么高的才华,为什么命运还那么多舛呢?--容若这个自问,其实是一个反语,他的高才早已世所公认,招来了多少人的羡慕和妒忌。只是,作为生花彩笔的拥有者,他可甘愿为了这支笔而承受命运的连番捉弄么,他可甘愿为了这支笔而纵容自己一直陷落在多愁多病的情绪里么?
如果换作你我,可愿付出这样的代价么?可愿作出这样的交换么?
但容若不是你我一样的凡夫,他是独一无二的,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在他的身体里,融汇着叶赫那拉氏和爱新觉罗氏这两大最强悍的姓氏的血脉,却在汉文化的伐毛洗髓之后,仅仅留下了唯一的一处蛮族痕迹:纯真。
“绵羊究竟吃掉了那朵玫瑰吗,或者没有?大人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件事有多重要。”--而我们能够懂得那个小小星球上的小王子吗?能够懂得那个森严相府里的纳兰公子吗?如果真的懂得的话,也许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每个人都必须长大,而只有孩子才懂得孩子。
纪伯伦在对成人们谈起孩子时说过:“你们可以努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能使他们来像你们,因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孩子像箭矢这个比喻,特别适合容若。他一生皆在疾速飞行,不论是对人或是对物,始终热烈,与空气都能摩擦生热,恨不能燃烧成灰烬。
就像静止的弓不能想像箭矢如何飞行,成人也无法想像孩子是用怎样炽热的心情不知疲倦地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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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身世: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8)
纳兰容若词传
苏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