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轮回

     五千年前的今天。
  
  天母的盛宴,作为冰舞仙子的我为王母的盛会助兴,准备了冰凌舞衣,每一步都变化绚彩。天母的舞仙子一共有三百七十二位,分为不同的舞姿,有不同的门派,而我是冰舞阁天女,要奉上第一支舞。
  
  冰舞是天寒地冻的,漫天飞雪,在飞雪中的我似长虹饮涧,柔婉起落,仰头弯腰下去的时候直直的迎接到一双眼睛,满满的盛着陶醉的痴,一滴不漏的倾进我眼内。接下来的动作一瞬间失去记忆,忙硬踩住花鼓的节奏,翻身凌跃,落在雪莲花的蕊中。众仙的喝彩声都退成了布景,那道目光无限放大,莲花的花瓣合拢以后,脸上的菲红还在燃烧。
  
  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因为冰舞仙子为练舞蹈到极致,被寒气所侵,往日里素着一张冰白的脸,没有太多表情。声音也都是零度的水一样,凉凉的划过别人的耳朵,被喻为冷美人阁。
  
  可是,我伸手摸摸发烫的脸,冰凌舞衣被烧得融化,撒发着粉粉的红,这舞衣要有一颗冰冷的心才能穿,不然会被冻坏,或是温热破坏掉舞衣。忙一瞬间恢复清醒。
  
  穿过长廊,天母的后花园一片繁荣,千万棵桃树妖娆而立,百花争艳,风中或浓或淡的馨香弥漫。可殿前的节目太过精彩,连看守花园的小花女们都偷跑去看了,四周没有人,心也一点点的静了,往桃花深处走,这里的花就是比冰舞阁开的美艳,除了梅花能够对抗我们散发出来的寒气,任何花朵都受不住的。
  
  忽然歌声悠然的飘进耳里,我被定在一颗美丽的桃花树下,心里忽然升出一片柔柔的水,天籁一样的歌声,宛如澄净的天空裂开一般的纯净干脆,熨贴着耳内的神经划过去,心就蓦然一动。冰凌舞衣快速的融化,我慌忙的逃,想逃出这片歌声。
  
  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他是天界的仙音阁的人,腰间淡蓝色的灵石盘彰显着他的身份,我忙施礼转身欲走。“你的舞。。。”他说,知道我会停。
  
  我不能不听完别的仙子对我的舞的评价,转过身,看着他。
  
  他笑笑,再笑,忽然开口唱歌,歌声悠然缭绕,这次我没有逃,而是闻歌起舞,似是证明,似是对他歌声的夸赞。只是脚下痴迷的一步步舞出我从未跳过的姿态,带着一点点不曾有的迷乱。他笑,歌声不止。
  
  黄昏里,与他并肩坐在磐石上,沉默。忽然觉得眼前的一片桃竹美妙极了。于是问他,喜欢什么花朵。他指着一株桃花说,她最美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桃树动了一下,天母选种的花草都是有灵性的,我想她也许知道在说喜欢她吧。
  
  一别就是五百年。那次幽会被天眼知道以后如实的禀报了天母天帝,我和他都分别被逐出仙界,去往人间修凡尘之心的湮灭。而我不觉得有什么痛苦,天界又能快乐到哪里去呢。淡淡的往轮回泉里一躺,只是觉得他或许不想离开这里的繁华,有些歉意。来不及多想,再苏醒已经是人间的女子。
  
  其实不是没有机会疏漏那种暧昧的过失,天神哈罗闯入我的秀阁,大声问我:“如果明天你就堕入凡间,我拼死保你如何,只是我对你的痴心堆积许久,如果保不住你,我也一起走。”
  
  我抬头看他,威武的神态,他和我们不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舞仙,他的修为可以直接遁出轮回直往极乐佛境的人,我已经拖累一个,又何必再多一个无辜者。不值得。于是淡淡回他,不必。
  
  一个天神落寞的眼神是让人难以忘记的。于是我记住了,一直记住了几千年。
  
  三千多年前的今天。
  
  我是个不善言谈的冷漠女子。喜欢锦瑟和舞,随是小家碧玉,却常跑去青楼处偷听别人弹奏的曲子,有的高雅有的低俗,学着那些描眉画眼的女子随乐而舞的样子。后来父亲多次训斥不改,为了声誉只好为我请了先生在家教我舞与琴。我学的很快,并且喜欢一个人忘我的演奏与旋转。
  
  终于墙也挡不住自由的乐声,我的琴技飞速进步,最后老师苦笑着与我父亲告辞,希望能另请高明。而当时我已经开始自己随心的演奏,而奇妙的是,每次演奏我自己的心情,总有些不清晰的情景出现眼前,似真似幻,很是纠缠。演奏完我总是难过的想哭,却没有理由。
  
  高官青哈下了请贴指名我去他寿辰上去演奏,父亲觉得虽是小户人家却要抛头露面实在是种难堪,又不能违背,只有忍气吞声的答应下来。
  
  寿宴当天,达官贵人云集,一把锦瑟摆在中间,我先是拂琴演奏。抬头却看到青哈精锐的眼光,火一样的燎到我的身上。他说:“知道你舞技一样精湛,让爱婿亲自为你弹歌一曲,你来和,怎样?”
  
  我也只有沉默着接受,微微施礼,琴声先起。脚尖立即穿来想飞的轻盈,于是旋转飘舞,虽然没有前生的冰凌衣依然绚惑到另众人不敢直视。忽然歌声起,如天空裂开的蓝,纯净直入心地,我无法站稳,脚下一慌,落在地上,尴尬不以。众人一片唏嘘。抬头望去,青哈的爱婿无措的望着我,怜怜的爱满眼如水。众人呆立时,一娇娆女子上前扶起我,我递过感激一笑,然后退去,想这般也好,青哈日后不会再来烦我,定不会再要我给他当众败兴了。回头望一眼,看见那女子护在爱婿身边,眼里满是请求,请求放过,放过就是避开一场崩溃的劫。
  
  我敌不过她的善良,要我怎么忍心,我只是巧遇,而她是修了千年为了与他天涯海角。她的前生是一颗动了情的桃花树。
  
  可惜我想错了,三日之后。青哈下了聘贴,找来媒人。父亲问我的意,我说,命运注定的。父亲觉得我太柔弱,他善良的老人怎么知道这许多,多讲也只是徒增他的忧愁,人间的岁月就是这么喧嚣忙乱,顺了就是了。
  
  情哈待我极好,他常在月下端详着我的脸问,你为什么这么美?我幽幽的看他,心里一点点融化成水,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还能遇见你。我喜欢霓裳,他费心的四处找最好的裁缝给我缝制,我喜欢玉,他就用玉雕刻一处楼阁,我总缩在里面不出来,练琴或者练舞。青哈会牵挂的在外面唤,还趁人不在时学猫叫逗我出去,他的良苦费心我都铭刻在眼中。一场爱,也是要修的缘份啊。
  
  而我还是会在前庭或后院遇见一身青衫的乐仙时失神。会蓦然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走开。他轻轻唤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反应。我脑海里摇曳着一棵桃树的痴心,不要去伤害和我一样的女子呵,她也曾是美丽天真仙子,为他放下千年的修行来这人间。有时我想,我的轮回,真的是是为了遇见乐仙吗,还是是为了偿还陪我生死相随的天神。今生,青哈在我身边爱到让我心痛。
  
  很快我对宿命的预感就得到验证,那日青哈知道我喜欢雪,便带我去寒冷的雪域游玩,不知怎么我们和护卫队失散了,都是冥冥中的安排,没有任何御寒措施的我们依偎在一起取暖,我天生能抵御寒冷,只是平日里魁梧霸道的他被冻的一脸铁青,孩子一样神志迷惘的呢喃着我的名,心里驻守着执迷情感的冰散化了,我哭出来,眼泪溅落在他冰冷的脸上散发着无助的星子般的温暖。那最冷的夜里,他紧紧的抱着我,告诉我,如果我没醒来,记得我是爱你的。
  
  我对自己说,或者来生,我遇见你,一定一定好好爱你。用一切爱着你。
  
  今生的今天。
  
  我爱上一个人,他叫多哈。最初我可是被他怪异的名字所吸引。他喜欢捧着我的脸问,为什么长得这么美?他喜欢问,你是谁呢?我任性的回答我就是我嘛,他于是爽朗大笑。
  
  我在他娇纵的爱里触碰着一直宁静如玉的心。爱渐渐激荡,渐渐敏锐,渐渐不能自已。
  
  只是,只是,当一个陌生男子带着一身桃花娇娆的女子,出现在那艘船上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什么在眼前翻飞。男人开心的为女孩唱着歌,声音清澈宛如天空裂帛,划过我心,我抬头遇见他幸福的眼神,停驻在我脸上,对着我笑,那笑似曾相识。我一恍惚,差点跌落水中,女子忙伸手扶住我,对我友善的笑,眼神柔软敏感,充满警醒,看我的表情也似曾相识。
  
  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我忙回身看多哈,他目光深邃,洞悉一切般又疼爱的望着我,我缩缩头,不想被这么看穿,象个傻瓜,于是扑进他怀里,放肆撒着娇,他笑,笑声单纯满足,不知道为什么,他幸福我就幸福!
  
  再似曾相识,都已只是前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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