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猿(2)

恰好这时候隐居山中的白鹤真人访友归来,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把它交给我吧。”于是带走猿婴。过了十年,有人曾在山中见到一个容颜秀丽清婉的少女,虽然穿着颜色黯淡的粗布衣裳,也没有涂脂抹粉,但还是如同仙子一般令人惊艳。她随侍在白鹤真人左右,安静而温和,居然就是当年被常某所遗弃的猿婴。人们都暗叹道家术法之神奇,居然可以把那样丑陋可怖的婴孩变成这样美丽的少女。

常某夫妇听说了这个消息,无法阻止对骨肉的渴念,连夜上山请求白鹤真人允许自己见上女儿一面,但是少女坚持不愿意和他们会见,隔着墙说:“我的生命有一半是猿母给的,又有一半是你们给的,我的血脉里同时夹杂着恩情和仇怨,也许只有永远不相往来,才可以相安无事。”常某夫妇苦苦哀求,她也无动于衷,到了第二天,她索性向白鹤真人告辞,远远地离开了这座深山。

猿婴长成的少女自号“袁弃儿”,性情嫉恶如仇,下手痛快利落。行走在江湖之上,仗着一手快逾闪电的剑法,很快就成了当时剑术界中盛极一时的人物。她师从的白鹤真人,本是昆仑一脉的旁支,剑法以磅礴大气著称,有这样的底蕴,现在兼又迅捷空灵,更是青出于蓝。人们背后议论说这样的剑法过于突兀离奇,人世间很难见到,看来有成为一代大家的气象。

恰好当时的南方也出现了一个天才少年,名叫风继竹,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这个少年性子孤僻怪异,不喜欢和其他人交往,但剑术清奇诡秘,自成一派,击败了时下许多剑术名家。人们认为这南北的少年男女都是奇妙的人物,把他们并称为“双秀”。

有一年夏天,袁弃儿受白鹤真人之命,送呈一封信到不鸣山雪虎涧去,途经一条深长的峡谷,野草藤蔓完全覆盖了道路,森森的参天大树遮蔽了天空,四周有浓浓的阴毒瘴气。袁弃儿自言自语说:“这是有邪灵滋生的地方啊。”决定停留一夜,到了天亮再查探虚实。

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找了一块靠近溪水的巨大岩石。岩石上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她用干枯的树枝拨弄四周,被划拉而脱的青苔散发出刺鼻的腥臭,让人闻之欲呕。她本来打算借着溪水洗濯一番,但是因为那深绿色的溪水里竟然没有一条游鱼,让她心生警戒,也就放弃了。她清扫了一块空地出来,准备打坐休息,透过细密的巨树枝叶,看到月亮升上了天空。随后她赫然发现在月光下,无数的蛇虫如同赶集一般,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爬过来。蛇虫的数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那轻微的游移声音竟然如同潮音般轰鸣,而大片青翠的野草,也无风自动,如同浪潮此起彼伏。

诡异的场面让袁弃儿很是警惕。她师从白鹤真人学习剑术,但对于道家的驱邪伏魔方法并不擅长,眼前的状况并不是高妙剑术可以解决的,她的心情也因此很是紧张不安。她屏住呼吸,看到那些形容可怖的蛇虫就像受到催眠似的,纷纷沿着溪水游到一座深潭里。袁弃儿躲在草丛里,忍受着即使掩鼻也挡不住的腥臭气息,看到深潭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一痕痕的水纹,没过多久,又仿佛成了在鼎中烧沸的热水,向上翻涌,咕嘟咕嘟地冒出一个个的气泡。蛇虫不断地向潭水里拥集而去,却被气泡一个一个地绞入水底,再也没有踪影。

又过了一会儿,气泡相继炸裂,珠玉般的银白色水滴在空中四处溅迸,深潭也就翻涌起了更大的波澜。

袁弃儿知道这就是怪物即将露出真身的时刻,把身子缩成一团,更加小心翼翼地躲伏起来。果然只一眨眼,一只面目丑恶的怪兽就轰然露出水面,鳞片就像枯松的树皮一样干老,牙齿就像刀刃一样尖利,浑身冒出蓝色的光芒,照耀着人的眼睛,仿佛产生出某种吸力,让人心神恍惚,无法自控地向它的血盆大嘴靠近。袁弃儿虽然不懂道术,但是在白鹤真人的长年教导中,也略略修习过道家的定力,这才抑制住内心的惶恐,没有冲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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