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 追踪四名自杀者(5)

   讲述很冗长,因为维多肯要从头说起,从四名自杀者,到“生命之泉”的幽灵;从各方的守口如瓶,到FLK的书。
  
  我很惊讶维多肯在讲述时表现出来的体贴和谨慎,他是担心吓着莫齐?让她太震惊?
  
  维纳讲完后,老妇人脸色苍白,紧张地切一块白肉,结果溅得到处都是。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件事来写第三帝国呢?除了这些恐怖的自杀,应该还有别的切入点吧?”
  
  维纳不为所动,镇定地提到了那个包裹。当他描述那四只干枯的手时,莫齐并没受惊吓,相反她来了精神,扬扬眉毛说:“你带来了吗?”
  
  维多肯弯腰从椅子底下拖出那只手提箱,在桌上打开。我忍不住一阵恶心。
  
  莫齐戴上老花镜,抓起一只手,低声道:“非常漂亮的活……”
  
  “我到疯子家里了!”我暗想。
  
  我尤其感到莫齐完全换了一种神态,老太太用专家般的敏锐察看这些手,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浓厚兴趣。
  
  “可她是谁呢?集中营早年的一名护士?赫特医生的一个学生?”我思忖。
  
  她摆弄了一会这些手,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关于‘生命之泉’,人家说了很多不实之词……”
  
  与其去分析这个荒谬的场景,我还是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吧。
  
  “人们提到人种研究、基因改造,等等。”她继续道,“可在那个年代,只能是科学幻想。”
  
  维纳露出贪婪的表情。
  
  “也许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老妇人涨红了脸,有些生气:“我?”
  
  “你那时还那么年轻……”
  
  “也许,但我……身处一切事件的中心。”
  
  我一激灵:“嗯?”
  
  似乎这是件很光荣的事,莫齐挺起了胸膛。
  
  “我那时属于BDM,是巴伐利亚最年轻的女孩之一!”
  
  “BDM?”我问。
  
  老妇人仿佛重获新生,脸色泛红,一下子年轻了10岁。
  
  “BDM是女孩子的组织,相当于男孩子的童子军。”
  
  她的眼神迷失在回忆中,开始背诵:
  
  “我们每一个人,今天或明天,都将委身于这个富有灵魂激情的试验中。这个试验包括与一位年轻健康的男人共同生育,而不用理会关于婚姻的种种陈旧条例之桎梏。”
  
  我对这串莫名其妙的话一头雾水,但维纳立刻关注起来。
  
  “这是什么?”
  
  “是那时候的一段宣誓。‘生物结婚’,多美妙啊!”
  
  “有意思。”我心想,一边伸手去拿装汽水的水罐。
  
  维纳双手交叉胸前,努力捕捉莫齐的关注点。
  
  “所以你承认纳粹想创造一个完全纯粹的种族?”
  
  老妇人疲倦但饶有兴味地说:“当然啦。”
  
  我脱口而出道:“‘生命之泉’的医生是不是真的让雅利安男女进行交配,以获得……完美的孩子?”
  
  她又开始背诵:“金发,高大,窄长脸型,下巴轮廓分明,细高鼻子,皮肤白里透红。”
  
  “一个凶巴巴的疯婆子!”我心想。维纳见我无言以对的样子,朝我会意地笑笑。然后他点点头饶有兴味地问:“这就是汉斯?昆特(HansG nther)[27]描写的‘完美日耳曼人’的形象,对不对?”
  
  莫齐朝天翻翻眼睛,我看到她眼角渗出一颗泪珠。
  
  “那是怎样的时代啊,上帝!多么美妙的梦想……”
  
  她怎么可以为纳粹抱憾到如此地步呢?
  
  “本来在四十年时间里,”莫齐摇晃着椅子继续说,“欧洲可以增加一亿二千万日耳曼人的,党卫军帝国可以联合以前的勃根第伯爵领地、瑞士法语区、皮卡地地区、香槟地区、弗朗什孔泰、埃诺地区、卢森堡。你们能想象吗?”
  
  她瞳孔放大,两眼放光,我则感到喉头阵阵发紧。
  
  “它本可以有它的军队、货币、法律、邮政系统。”她忘情地说,“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国家,全部由党卫军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组成,那该是多么美妙啊!”
  
  她深深叹了口气,用幼稚的语气沮丧地补充道:“而我应该是那个帝国的公主……”
  
  听到这儿,我差点晕过去。
  
  我的身体仿佛被冰镐一寸寸刨过。我嘟囔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老家伙扭头看着我。我向维多肯发难,气得有些结结巴巴:“什么乱七八糟的公主?为什么是她?”
  
  莫齐吃惊而友好地看着我,随后转向维纳:“你没有告诉她?”
  
  “我没有敢……”
  
  我越来越惊愕。
  
  “你们向我隐瞒了什么?”
  
  女主人拿起小圆桌上的一张照片。
  
  “斯多柯是我丈夫的姓,还是看看这个吧……”
  
  突然,我恨不得立刻逃到千里之外,远离这间凶险的客厅。
  
  “逃得远远的!远离这……一切!”我对自己说,盯着照片上一个梳着漂亮金色辫子的可爱小姑娘,她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坐在一名党卫军军官的膝盖上。
  
  我手中的照片差点掉到地上。
  
  这个人!这撮小胡子!这双先天愚型似的近视眼!……
  
  我喘不过气来。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我的小心肝,你刚刚在希姆莱的女儿家里吃了一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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