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巴黎,朝东开去。高速公路上一连串单调的路牌晃得我昏昏欲睡:莫城、林斯、梅斯、南锡、斯特拉斯堡……
我马上就要睡着了。
可惜!……
“阿纳伊丝,我们还有活要干。”
我挺直身体,看见维纳紧紧抓住哈巴狗一样趴在他膝盖上的手提皮箱。
我点头表示“明白”,拿出钢笔和记事本。
“我听着……”
维多肯又恢复了好好先生和贪婪的神情。
“你那天问我‘生命之泉’的产科诊所是不是真的像……‘配种场’。”
维纳格外小心地字斟句酌,神秘兮兮地说:“所有迹象都表明是这样的……但‘生命之泉’的档案在溃败时,被那里的头目付之一炬了,而且证人也非常少,幸存者都保持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维纳闭上眼睛,竭力想象那些画面。
“不管怎样,那里肯定有过‘定向生殖’。一些年轻的雅利安女人申请去怀孕。”
“不会是人家强迫她们的吧?”
“为什么要强迫?希特勒需要青年,这些女人热爱她们的元帅。”
“你似乎认为这一切很正常!”
“这不是正常不正常的问题,我们现在相当于是历史学家,而不是做道德评判……”
“随你的便……”我说,决定不轻易放弃我的立场。
“我的意思是这些申请人经过‘生殖专家’的面试,她们被引导到合适的生殖基地,找到合适的配种者。”维多肯说得很慢,他是在试探我对这些词语的反应:生殖、繁殖、配种者……我假装轻松听着。
“一旦怀孕,这些年轻女人就被转移到那些深宅大院里,人们照顾她们,直到分娩。”
为了保持镇静,我在笔记本上胡乱涂写着。
“一旦出生,孩子们能不能知道他们的亲生父母是谁?”
“当然能。父亲是希特勒,母亲就是德国!”
鬼知道我还能忍受多久他的这种幽默,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我总算找到师傅了!
“那谁是真正的父亲?”
“只能是党卫军成员。孩子一旦出生,就由党卫军照管,被送到一些特殊学校,给予身体和灵魂上的训练。他们首先成为希特勒童子军,然后到十八岁,可以选择加入党卫军。”
“这些学校都在哪里呢?”
“在德国各地。党卫军习惯征收一些中世纪的城堡,以建立骑士精神。党卫军头目希姆莱本人,一直认为自己是中世纪国王的转世……”
“真是些疯子。”我心想,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们刚刚经过林斯,大部分汽车朝相反的方向开去。这是开学季节,采购学习用品、度假纪念品,度假后的好气色,还有留在鞋子里的细沙,然后就是单调重复的日子……
“至少他们,他们知道要上哪儿去……”
我收回思绪。
“如果出生的孩子不正常,会发生什么?”
维多肯做了个很干脆的手势,毫不含糊。他立刻看到我厌恶的样子。
“反正,”他明确道,“8%的男孩出生时都会死亡。至于非正常的孩子,如果他们出生时没有被‘安乐死’,就会被送到勃林登堡-戈登医院,这是一个早先的监狱改造成的医疗机构,在那里‘处理’3岁以下的孩子。”
我的脸色越加苍白。
“人家处理……他们?”
维多肯不再戏谑。
“人家给他们注射吗啡,让他们慢慢死去,然后……”
2005年 追踪四名自杀者(1)
第三帝国的孤儿
(法)奥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