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冷冷地一笑,弯腰抓起一把雪,将刀在雪上蹭两下,左手提刀,右臂高举,吊着手冲小春勾:“过来磕头。”
小春提了提刀,似乎是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跳过来继续砍,眼睛一下子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绿色的单飞怪笑着舞动一根木棍,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全都一个动作,虫子爬,向着铁皮房的方向。林林跪在单飞的脚下,身旁的雪地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正在迅速连成一片,雪地在眨眼之间润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小春全身一颤,摔了砍刀,箭一般往南边的一个铁皮房跑:“天林哥--”
小满弯腰捡起马粪兜,将砍刀插进去,走到林林的身边,猛地一脚,林林直挺挺地摔出去,砸在一个刚刚堆了一半的雪人身上。
单飞丢下棍子,抓一把雪在手里团着:“小满哥,天林要是来了,咱们弄还是不弄?”
小满不说话,捏一把单飞的胳膊,转身往小春窜去的方向走。
就在小满刚刚不见了的时候,林林从雪幕里闯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泛着乌光的三棱刮刀。
单飞咧开大嘴笑了:“要给我开膛是吧?”摊开手,挺起了肚子,“来吧,孙子,看看里面有多少屎?”
在林林经过的战阵中,似乎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景况,刹住脚步,愣怔片刻,手开始发抖。
单飞掀开衣服,露出文着一只弥勒佛的肚皮,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林林瞬间崩溃,摔过刀子,撒腿就跑。
三棱刮刀旋转着砸过来,撞上单飞的胸口,噗哧掉在地上。
单飞念叨一声“操他妈,飞刀?”,转头找自己的棍子,没找到,从一堆竹竿里抽出一根,撑杆跳运动员那样挺着竹竿往前追去。
小满绕过一堆货物,迎面撞上了飞奔过来的天林,两个人同时站住,隔着一道雪幕,不认识似的相互打量。
突然,天林的身后转出了小春,小春的手里挺着一杆枪杆子比鱼竿还长的土枪。
小满冷笑一声,反手从马粪兜里拽出一把猎枪,没等小春将枪口对准他,猛地就是一搂机子,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小春扑通一声跪在天林旁边的雪地上,鲜血夹在砸起来的雪花里,遮盖了他的身影。天林冲小满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沉声道:“咱们恩断义绝了。”
小满用尚还冒着青烟的枪筒子指指天林,一笑:“我没听见你朗诵了些什么。”转身就走。
后边不见了单飞,小满用枪指着一个躺在雪地里的人问:“人呢?”
那个人有气无力地往海堤那边指了指。
小满快步跑过去,看见单飞站在入海口处的台子上,手里捏着一根竹竿,边笑边往下面捅:“冷不冷呀?大冬天的洗海澡?”
林林泡在海水里,一冒头被竹竿戳一下,犯了神经病的潜水员似的重复一个潜水动作。
与此同时,头戴一顶崭新的绒线帽的夏侯宝站在卫国工艺总公司“老总办”的门口,侧耳静听里面的动静。
对面蹲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它一边用不屑的眼神看夏侯宝,一边贴着墙根慢慢吞吞地走远了。
里面传出魏大浪的声音:“你们这帮畜类,夏侯宝单枪匹马过去找面子,你们为什么不在后面跟着?那一大把年纪……”
一个人拦住话头道:“大哥你不知道,夏侯宝根本就没把小春放在眼里,他说他一会儿就回来,呶,酒还热着呢。”
夏侯宝放了一下心,感到自己刚才受的那场侮辱没有人看见,清清嗓子推开了门。
那几个小子对望一眼,齐刷刷地站起来,冲夏侯宝抱拳:“恭候夏侯大哥凯旋归来!”
夏侯宝矜持地咳嗽一声,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各位请坐,”乜一眼魏大浪,“魏兄是过来看我笑话的吧?”
魏大浪上下打量着夏侯宝,微微一笑:“夏侯兄哪里话这是?看来你果然雄风不老,那小子服软了吧?”
夏侯宝大马金刀地坐下,抓起栽在茶缸的热水里的一瓶酒,反手一试,点头:“嗯,嗯嗯,还热乎着。各位,我说什么来着?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酒一定还热乎着……”“大哥,酒热乎着,可是人呢?”一个兄弟笑道,“你不是说,要押着小春过来陪大家喝酒的吗?”
“那成何体统?”夏侯宝把手在眼前优雅地一摇,“我是他老舅,一起喝酒,岂不乱了辈份?”
“也是,也是,”几位兄弟心知肚明,忍住笑恭维他,“夏侯大哥不愧一代宗师,关键时刻讲究着呢。”
“我喝了点儿,但夏侯兄的身手魏某是记忆犹新的,”魏大浪笑道,“可惜练得路子不对,忒野。”
“咱打小就是实战派的打法,简洁,实用,”夏侯宝不满地哼了一声,“不像某些人,一身好武艺,一交手就全忘了。”
“那是那是,”看样子魏大浪的心情不错,“我喝了点儿……所以我说,下次逮到机会,我要好好按照国际规则进行战斗。”
“这很好呀,”夏侯宝似乎故意要刺激魏大浪,“我听说肖总交给你一项任务,要去会一会郑福寿那个老‘污烂’?”
“对,有这事儿,”魏大浪轻蔑地一笑,“我已经派人给他下了战书,很快会有结果的。要不夏侯兄跟我一起过去走一趟?”一听这话,夏侯宝冷不丁打了一个哆嗦,刚才的一幕在眼前重现……郑福寿可不是小春和林林,那是一个著名的“横立”加“污烂”,一旦被他沾上,没有孙悟空的本事,你休想脱身,慌忙摇手:“免了免了,我们俩的年纪差不多,一旦闹起来,确实不好看,还是你自己去吧。”
魏大浪念叨一声“我喝了点儿”,仰起脸笑了几声,话锋突然一转:“夏侯兄,我过来找你是给你传达一句话的。”
夏侯宝的脸色突然变黄了:“什么话?”
魏大浪轻描淡写地说:“菲菲让我转告你,以后你不要再去找她了,现在她在跟我谈恋爱。”
“不可能!”夏侯宝的脸突然由黄变紫,中了吸星大法似的浑身哆嗦,“菲菲什么档次的人?你有钱,有青春吗?”
“那么我问你,你有钱,你有青春吗?”
“我……我他妈的那不过是玩玩她!她……她也是玩玩我……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逢场啥的……”
“逢场作戏。”
“对,逢场作戏!被你气糊涂了我……”夏侯宝面目扭曲,似哭似笑,就像一只被猫糟蹋过的老鼠。
“所以我说,将就你这种对待女人的态度,最终必将以失败而告终,”魏大浪点了两根烟,一根留在自己的嘴上,一根递给气咻咻瞪着眼对那瓶白酒发功的夏侯宝,“我呢?我就不同了。我是真心喜欢她,再说,我们俩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差多少呢?十六吧,还行。”
“你,你他娘的气死我了!”夏侯宝猛地揪下绒线帽,一把摔在地上,“你是不是睡了她?”
“嗯……然也,”魏大浪一瞅夏侯宝的脑袋,笑了,“夏侯兄的头上怎么这么多窟窿?”
“被你给气的!”夏侯宝抓起帽子,戴上,瞅一眼屋顶,夺门而去,门口传来一声悲怆的叹息。
魏大浪摇摇头,念叨一声“爱情是不能分享的”,问一个兄弟:“听说小满带着大飞去了码头?”
那个兄弟躲闪着魏大浪的目光,嗫嚅道:“好象是,也好像不是,咱不知道。”
此刻,小满用枪顶着机帆船上的船老大,低吼:“快,去红岛!”
单飞站在船头,迎着风大声唱歌:“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