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摸着石头过河(4)

“不着急,”元庆笑道,“梁腚眼儿是个人物啊,你是怎么接触上他的?”

“有一次他过去找你,你不在,他跟我聊上了……”表哥说话好像有什么顾忌,“他说,进过一次监狱的人都应该珍惜自由。我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当初我跟着小满在外面‘作’过一阵,感觉挺后怕的。后来你出来,我吃了定心丸,以为跟着你会稳当起来,可是……反正我跟梁川聊了不少,他答应帮我办这事儿……我就这么开上出租车了。这车是亿运公司的,我跟梁川两班倒,我白班他夜班……”

“这样也挺好,”元庆摇了摇手,“你跟梁川一样,不适合在社会上混,跟我们不一样呢。”

“其实我很喜欢你们那种生活,很痛快,可惜太惊人了,我晚上都不敢回家睡觉,走在路上也怕被人砍……”

“现在你不用害怕了。”

“不是……小哥,其实我干这一行也不错,起码能帮你们打听到不少信息。”

“哦,确实不错……最近你打听到了什么信息?”

“今天中午,唐风酒家被人给砸了,据说是万杰欺负人,被一个商店老板请人‘忙活’……”

“这事儿我知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肖卫东的弟弟肖卫国被一个港商给骗了,据说挺惨……”

“不会吧?”元庆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估计你肯定不知道,连肖卫东都蒙在鼓里呢,知道这事儿的也就夏提香和大哥宝两个人。夏提香和肖卫国打过我的车,他们没认出我来。他们在车上谈论这事儿……是这么回事儿,肖卫国通过一个叫菲菲的女人认识了一个外贸局的人,那个人其实是个大骗子,这个大骗子介绍他们认识了黄老板,黄老板是个香港人,有家工厂,倒闭了,他就开始行骗。肖卫国被他给骗得晕头转向,等到人家要接手他的公司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不敢跟肖卫东提,就跟大宝说了。结果,大宝去找了黄老板,三句话不到,直接把人给打了。钱倒是拿到了一点儿,可是人家黄老板不算完了,人家没找‘道儿’上混的,直接找了一个混官场的,人家要黑白两道齐动员,修理他们呢。”

元庆问:“什么是混官场的?”

表哥说:“就是一个在政府部门上班的,路子野,公检法都开面儿……”

元庆叹了一口气:“这下子肖梵高的气数到了。”

表哥说:“他好像很不在乎,在车上说,他准备咸鱼翻身,让夏提香出面找那个人谈判呢。”

元庆一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夏老逼这次要大展宏图了。拐弯,去医院。”

在医院门口跟表哥分手的时候,元庆蓦地笑了,原来还有比我还难受的人呢。

肖梵高有那么一阵子过得不怎么好,元庆早就知道,最早应该是在去年冬天。

那天晚上,肖梵高和夏提香来元庆的出租屋找他喝酒,看表情很兴奋。问他们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夏提香说,他们新搞了一个项目,进出口瓷器。起初元庆以为是真的,还说了好多祝贺的话。喝着酒,元庆明白夏提香撒谎了,不过这俩家伙最近干的事情还真跟瓷器有关。

肖梵高巨大的下巴上粘着一片韭菜叶,喷着唾沫对元庆说,夏提香不去当电影明星真是屈了大才。

元庆附和道:“在监狱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肖梵高点头,悲愤地望着墙上一张周润发的照片,潸然泪下:“提香大哥要是出山早,有你‘晃晃’的没有?”

接着,肖梵高说了一件事情,惊得元庆差点儿没尿裤子。

肖梵高说,那天元庆不在,他跟夏提香在这间屋子“研究工作”……

临近中午,二贼饿得眼发绿,没有钱出去买吃的,两个人就划拳,谁输了谁想办法,结果夏提香输了。

楼下停着几辆汽车,夏提香提着皮箱下楼,让肖梵高在楼上观察,必要的时候下去“配合工作”。

肖梵高以为夏提香要去偷个车轱辘什么的卖钱,想起当年自己帮“皮子”们打掩护被拘留的事儿,担心得不得了,藏在窗帘后面盯着楼下,大气不出一声,准备在情况不妙的时候关门装睡。可是他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夏提香挨个车看车牌,看到一辆大货车,犹豫片刻,然后站到车斗后面,用一根指头勾着车挡板,扎一个弓箭步,雕塑一样亮在那儿。不一会儿,那辆车发动起来,先是往前开,夏提香手指勾紧车挡板,下身保持造型,一动不动地被车拖着前进。车顿了顿,往后倒,夏提香直接把皮箱丢到一个车轱辘下面,惨叫一声,仰面跌在车轱辘一侧,两只皮鞋当空飞起,一只掉在车斗里,一只砸在脸上。车停下,司机下来,走到夏提香的身边喊了几声,没有反应。司机左右看了看,倒拖着夏提香的两条腿往旁边的一条沟里拖,夏提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任凭他拖着往前走,身上的燕尾服都卷到了脖子那儿……

起初肖梵高还边翘大拇指边嘿嘿,看到这个情况,以为夏提香真的出事儿了,大喊:“杀人犯!”

那个司机慌忙丢下夏提香的腿,想往车上跑,夏提香悠悠坐了起来:“我这是到哪儿了?”

司机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返回来扶他,夏提香再次晕倒,直接躺在了人家的臂弯里。

肖梵高冲下来,不由分说,劈手揪住司机的前襟,说他全看见了,交通事故,毁尸灭迹,属于故意杀人。

司机想要解释,夏提香醒过来了:“没事儿,没事儿……肝疼,肾脏也挤了……没事儿,一会儿就好。”

肖梵高抱着夏提香的脑袋大哭:“姐夫,肝破了,肾挤了,还没事儿?你走了,我姐可咋办呀?”

司机吓得肝胆俱裂:“大哥,咱们去医院,该怎么抢救我花钱……”

夏提香说:“我还能扛得住,自己去医院得了,我老婆孤儿寡母……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司机知道自己这是遭遇了碰瓷儿的,估计人家这是看准自己是外地车了,只好自认倒霉。

此一役,二贼轻松拿到三百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接连打了几次攻坚战,直到认识了黄老板。

人家黄老板这是有备而来啊,元庆想,这下子,这俩家伙恐怕又要重操旧业了……不能,夏提香是个属王八的,咬住一根棍儿就不会撒口,此次出征,志在必得,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元庆了解夏提香的脾气,这家伙除非不出马,出马就是一个无休止,就像当年他在劳改队装神经,如果不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他不装出个昏天黑地来是不可能罢演的,除非此去他遇到的是一个比他还能装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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