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拦不住,眼看要追上荷花,银娃赶上来,一拳头砸在兰英背上,兰英毕竟是个妇道,哪里能吃住这一下,站在那里手弯回来摸着背,身子后仰发不出声音。矮子七星滚过来抱住银娃的腿,被他压在身下朝头上猛抽,矮子双手抱着头“呜呜”叫。银娃把矮子打到不会动弹,又骂骂咧咧地冲向兰英。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人高马大的土匪长盛躲在什么角落,梅子喊了几声长盛,不见人,恨声骂了句:“没种!”看到银娃哥金娃也冲上来,两个男人打兰英一个女人,那么多人都拉不开,梅子一时发急,瞥见肉墩上的剔骨刀,冲过去掂在手里,从人墙里挤进去,眼前撅着两个男人的大屁股,也不管它是金娃的银娃的,一下就扎了进去。金娃一声哀嚎,热闹的打麦场顿时恢复了夜晚应该有的寂静,四野的虫鸣和远处河水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北边部队营房里响起了悠扬的熄灯号。
一灯如豆,兰英披散着头发,围着被子靠在炕上的条柜上,福元在旁边睡得很香,秀娟昨晚在家里看着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偎在妈的身边,看见妈不停地擦眼泪,也哭个不住,问:“妈你怎么了?”兰英怕吓着娃,笑笑说:“妈病了。”想起受的这气,又勾起心病来,长盛真要是自己的男人,谁敢这样欺负到头上?偏偏自己就嫁了个半截子人,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矮子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偷偷在昏暗的灯光里看看兰英的脸色,说:“喝药吧!”兰英接过药来喝了,哑着嗓子说:“不是你个没种的操好心,那年他们一家能留下?”话没说完,眼泪又滚滚而下。矮子懊悔地站在那里说:“好心没好报,我瞎了眼了!”兰英说:“要不是人家梅子,我早被那俩龟孙打死了,看你怎么养育我这俩娃。”拉住秀娟的手,泪流满面。矮子由衷地说:“真看不出来,梅子真行!”
从此,兰英一家和金娃、银娃一家结了仇,金娃有个老生子妹妹叫银银,只比秀娟大两岁,本来在一个年级,自从两家打了架,秀娟和银银也不再说话。
梅子把金娃的屁股上钻了一个窟窿,再没睬这件事,金娃养好了伤跑到老支书家来说事,见了梅子笑着说:“嫂,你又给我捅出一个屁眼来,以后屙着更方便了。”梅子“嘎嘎”地笑:“没捅死你个死娃娃,便宜你了!”一件事就像没发生过,来看兰英的时候,梅子还是说:“我见了那一家子,理都不理!”兰英笑笑,知道当不得真,金娃、银娃敢打自己,全是因为矮子不算个男人。这件事之后,她也不那么把长盛当自己人了,一心巴望着福元快长大,顶起门户来。
长盛没脸见兰英,等到秋庄稼起来,在一个民兵巡秋田的晚上,找了个茬子把另一组巡田的银娃按在水渠里打了一顿,第二天金娃在村街上拦住他算账,又被长盛骑在身下打得直喊他妈。长盛打完这两架,算是暗暗给“娃他妈”出了口气,就此再不和银娃媳妇有瓜葛。兰英没和他计较,毕竟是福元娃的亲爸,无论如何,心里对他比对矮子要宽容很多。
荷花和兰英不一样,压根没把长盛当一回事。后来和车把势嘉成在马房里鬼混,被银娃知道了,差点没把她的皮剥下来。之后就得了一种怪病,多少年躺在床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十多年后又出来走动,不知怎么就成了一个什么土教会在南无村的“教母”,人称“娘娘”,每到她们认为很重要的那些节日,南无村日子最艰难的几个婆娘,就会去她家帮着洗衣服、扫院子,她自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活儿都干完后,就领着那些恓惶女人拉着悠扬的调子“唱经”。这也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