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动刀的理由

  

战争是残酷的,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懂得。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只存在于假想之中。战争最直观的表述是这样的,战士们利用自己手中的冷兵器,去面对面地破坏对方的身体结构,以消除对方肉体存在的形式取得战争的胜利。当然了,敌人不是大树,不会站着不动地让你去砍他,他会闪转腾挪,如果运气不好遇上一个练过武术的敌人,那么这一辈子就搁在这儿了。

不要再惦记家里的老婆孩子了,壮士尸骨未寒之际,新一轮的征兵又开始了,你的儿子会踏着你洒过鲜血的那片土地继续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如果打仗也算做一种体力劳动的话,那么劳动者的合法权益由谁来保护?打胜了捡条命回家接着种地去,落个二级伤残国家也没什么福利政策,即使死在工作岗位上也没人给追认个烈士称号。所有人都在思考,这是为了什么?在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战士们是不会玩了命给你干活的。

吴起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拿刀砍人毕竟是个体力活,并带有一定的职业风险,怎么样才能让手下人努力地去杀人呢?总得给大家一个动刀的理由吧。

打仗不是拔河,砍人不是砍树,兵在精而不在多,在工作岗位上往往长得高,身体壮,力气大,跑得快的士兵更容易完成这个操作程序简单的工作。吴起把这种士兵集合在一起,免除其全家的徭赋和田宅租税,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充分调动士兵的积极性,这种职业兵就是传说中的武卒了。

魏武卒属于常备军,平时不种地,只管训练和打仗,待遇优厚,门槛也高。想成为其中的一员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得通过吴老师的考试,全副甲胄,拿着拉力有七百二十斤的弩(并不是这种弩有七百二十斤重,这种弩的拉力有七百二十斤,弩的重量可想而知),背着五十支箭,带着戈,挂着剑,再带上三天的口粮,在半日内跑完一百里的人,就可以通过武卒的入门考试了。也许你会惊讶,这不是特种兵吗?没错,吴起就是这个意思,吴起就是要训练出一支特种部队来。事实证明,吴起做到了,至少在吴起时代,七万魏武卒天下无敌。魏武卒的数量到魏惠王时期发展到二十万,结果被庞涓这个败家子在两次战役中丧失殆尽。

这么多的职业兵吃喝拉撒的都要钱,并且其全家免税,这些钱谁来出?吴起管不了这么多,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李悝。有时候,我觉得李悝的变法是被吴起逼出来的。

魏武卒有多强的战斗力,可以从史料中去寻找答案,这一时期吴起“曾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特别是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389)的阴晋之战,吴起以五万魏军,击败了五十万的秦军,成为中国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也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

练完了兵,吴起在闲暇时间还搞点文学创作,《左传》就是他在西河的这一时期编纂的。《吴子兵法》也是这一时期写出来的,《汉书·艺文志》记载《吴子兵法》一共四十八篇,可惜已经失传了,到今天只剩下六篇。别以为吴起这么闲,没事遛遛鸟,写写书,时不时地再欺负一下老秦人,其实吴起是在等——那个藏在心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理想。

吴起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理想而作的铺垫,能达到目的,付出再多又有何妨?

但在那个魏国人才多多的时代,论资历、论年龄,吴起都没有做相国的资格。反之,年轻就是优势,所以吴起在等,等这帮老头子们都寿终正寝了,相国就是轮流做,也该轮到他了。吴起一直在努力,努力地为国家奉献着自己的一切,努力地等着——希望,就在前方。

公元前397年,轻轻地魏文侯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

公元前395年,一个牵动吴起心弦的人也去世了,这就是李悝。吴起更在意的是李悝离开后留下的那个位置——相国。出乎意料的是,田文同志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李悝留下的那把椅子上,没有感觉出一点的不适应。吴起怒了,二十年来第一次愤怒——“田文你凭什么呀,老子等了这么多年,竟然让你小子捡便宜,你算老几呀?”

吴起说对了,田文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如果魏文侯还在,这个相国非吴起莫属,只可惜这一年是新君即位的第二年,吴起手中的七万魏武卒可以让任何人睡不安稳,再得到相国之位,可就是军政大权集于一身了,任谁也压制不住。在这种情况下,新君才选择了田文。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谁让你那么优秀的。这一年,吴起已经四十六岁了,他还能再等下去吗?答案是肯定的,吴起还在等。

工夫不负有心人,吴起终于等到田文撒手人寰了。“哈哈,哥们儿慢走!现在的相国舍我其谁呢?”吴起想,可魏武侯又一次伤了吴起的心,他抛弃了老爹留下的“任人唯贤”的办事原则,提拔了近亲公叔痤这个后生小子。

公叔痤一没资历二没能力,而且人品极其恶劣,这样一个年轻人成为了大魏国的相国,吴起心中作何感想——无奈,还是悲哀?

吴起还能等吗?

没有人能够给出问题的答案,公叔痤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身后有个吴起,公叔痤感到如芒刺在背,吴起觊觎这个位置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更重要的是吴起手中有兵,在那个有兵就能拥有一切的年代。公叔痤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好好考虑一下。

于是,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干掉吴起,或者让他乖乖滚蛋。

相位只有一个,山头只有一座,所以只有一个人才配留下来。

挺立在公叔痤面前的那个人似乎完美无瑕,这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不贪财,不好色,不抽烟,不赌博,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这与在鲁国家喻户晓的那个吴起有着天壤之别。

公叔痤静静地拿出那把闪着锋芒的利刃,只等一个出手的理由,谁能给我一个动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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