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答应昨晚来吃晚餐,和我一起过感恩节。我准备的晚餐,她带了一瓶葡萄酒。”
“然后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我不知道关于这件事你了解多少,莉莲说她儿子被阿根廷政府谋杀了。她用的词是‘失踪’。她丈夫也不在了,郁郁而终的样子。然后她哥哥把她接到纽约,他觉得这样可以帮她摆脱过去,但是莉莲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儿子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遭受了很多折磨,或者……”
我说不下去了,两眼含泪。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珍珠,”我继续往下说,“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我能为她做什么吗?你也知道,塔斯马尼亚岛是个安静的地方,没发生过这么糟糕的事情。我是说,死人这样可怕的事情,太糟糕了……”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罗斯玛丽小姑娘。”珍珠丝毫没有讥讽的意思,她语气低沉,口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在塔斯马尼亚岛上不看报纸吗?几年前,阿根廷发生过一次政变,政府逮捕了一批所谓的叛乱分子。”
“莉莲的儿子肯定不是叛乱分子,他是学社会学的。”
“他们把那次政变叫做‘肮脏的战争’,罗斯玛丽。你查一下就知道了。当时死了好几千人呢。据说有些人被注射了毒品,然后被从飞机上推到海里。这些人被称做‘失踪人口’是因为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这也不难猜,肯定是被杀害了。”
“可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那莉莲怎么办?为什么没人阻止他们?”
“噢,罗斯玛丽,”珍珠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你想了解的这个世界远远比你做过的任何噩梦都要可怕。不要以为你可以像我们一样躲在拱廊,不去面对这个世界丑陋的一面。阅读也无法让你逃避这一切。”
“我是太震惊了,珍珠。我很担心莉莲。她因为多年的伤心和忧虑,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我觉得她有点怪,不过这儿的每个人都挺怪的。我不知道……我只想帮帮她,但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珍珠陷入了沉思。
“马里奥是个律师,你知道的,我想他认识一些从事人权保护方面的朋友,”珍珠说,“我可以帮她和这里的某个组织建立联系。我想她大概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不过谁知道哪个办法管用呢。马里奥认识很多意大利人,没准也有阿根廷来的。我今晚问问他。”
“这太不可思议了,珍珠。竟然还有人生活在这样的恐怖中,竟然现在还有严刑拷打和谋杀这种事情发生。听上去匪夷所思。”
“现实像纸一样薄,丫头,”珍珠摇摇头说道,“我想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像你这么有想象力的人应该能懂。像纸一样薄,一撕就破。”
“罗斯玛丽,”奥斯卡叫我,“你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了?”
“盖斯特在找你。”
“哦,是吗?”一直在担心莉莲,我差点忘了帮盖斯特读信这件事。那角被撕下来的纸片还躺在我的口袋里,一伸手就碰得到——就像一片纸雪花。我得把这件事告诉奥斯卡。
“出了什么事?”他问我,眼里满是好奇,“你碰到麻烦了?”
我看着他。他冲我眨眨眼。每眨一下眼,他金黄的眼睛里就会迸发出一丝光芒,穿透我的肌肤,温暖我,将我融化。
“什么麻烦?你指什么?”
“是不是有人,嗯,骚扰你,还是别的什么事?”奥斯卡压低了声音问。
“骚扰我?你在说些什么啊,奥斯卡?”
“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罗斯玛丽。”他有点不耐烦,“那方面我不是很懂。”
“哪方面……哦!”难道他以为有人侵犯我了?还是以为有人和我发生了那种关系?
“天哪,没有啦,奥斯卡。我就是心里的事太多了。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就是……”
奥斯卡摆弄着手里的笔记本。
“那么,你接着说。盖斯特想怎样?这是困扰你的事情之一吗?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哦。”他坐在他的高脚椅上,身体倚着旁边的一堆书,不似刚才那么尴尬了。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建议,不过还是想提醒一句,你得提防他一点,罗斯玛丽。他很喜欢你。”
“盖斯特吗?”我迷惑地问,“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朋友莉莲给我讲的一件可怕的事。你一定不相信这是真的。盖斯特那天让我帮他读一封信,可能今天又想让我给他读什么吧。就是这样。”
“读信?他从哪儿来的信啊?”
“是很奇怪,我……”
我的话被珍珠的大嗓门打断了。她在收款台那里大声喊人陪客人到善本书室。等了一下,她又喊了一声。
“我去吧。杰克和布鲁诺早上总是迟到。马上就回来。”
我跑到前面的收款台,可是客人已经不在那里。布鲁诺刚刚到,客人应该是被他领走了。不过还有一个客人在那儿等着,看上去好像是出版社的人,正和珍珠闲聊。珍珠一边说话一边站在那里锉她尖尖的绿指甲。和她聊天的客人也是拱廊的一位常客,叫罗素。不过是姓罗素还是叫罗素就不清楚了。罗素是一位中年人,很友善和气的那种。以前脸上长过痤疮,留下了满脸坑坑洼洼的疤痕。我以前陪着罗素到地下室去过几次,所以他一见到我就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我当时只想赶紧回奥斯卡那儿去和他说事情,并不想应下这份差事。不过罗素已经看见我,我就没办法了。我得带着他下楼,盖斯特应该正在地下室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