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提到的有些人或物我还算熟悉,比如说弥诺陶,半人半牛的怪物,是克里特王后帕西法厄与一头白牛之间畸恋的产物,因为长得太吓人所以被藏在迷宫里。
最后一篇讲的是扎拉坦。扎拉坦实际上是一条善于伪装的鲸鱼,只要有水手误把它当成了陆地而在它的背上停靠,就会被它甩到水里溺水而死。
后来我抱着书睡着了,满脑子都是鲸鱼、白公牛、鱼形的男人和女孩样的狮子——一大群动物都涌到了我的生活中。
亚瑟·匹克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来自英国,喜欢艺术类书籍,经常翻阅摄影集,尤其是以裸男为主题的摄影集。这一点我第一天上班那天就见过了。亚瑟还喜欢绘画,但最爱的依然是摄影。他给我取了一个很难听的绰号,但他坚持那么叫我,而且坚持要我也看他喜欢的那些摄影照片。
“嗨,我的塔斯马尼亚小女妖,今天还是流动支援?忙吗?来看看这些照片,很可爱吧?”
“呃,是,的确,是很有冲击力……但我更喜欢你给我看的那些绘画作品。”
“是吗?真搞不懂你。”亚瑟又翻了几页,我开始脸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男人那个样子。从来没有。
“你不觉得他们在镜头下很纯洁无瑕吗?”亚瑟的这种说法让我很震惊。
他接着说道:“他们被定格了,不知道自己会改变,会死去,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
“纯洁无瑕?”母亲的黑白照片就给我这个感觉。拍照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有感受到生活带来的重负。至于这些男人,他们单纯吗?他们可不是单纯,简直就是故作姿态。
“天真无邪正是他们的魅力所在啊,”亚瑟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也包括裸体。我想你会明白的,我的塔斯马尼亚小女妖,这和你可是挺像呢。”
“可你怎么知道我天真?”我很不高兴。
“哈,你去问问看,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我真的是不大懂,亚瑟。但是有一点,请你以后别再那么叫我。”
我知道亚瑟那么叫我是在拿我取笑,不过在那个当口我没办法一笑置之。
亚瑟又翻过了几页,“由于我的欣赏,这些裸体才有了生命,他们活在我的心中,你明白吗?多好啊!”
“那么,你不会再那么叫我了吧?”
“叫你什么?塔斯马尼亚小女妖?当然,我不叫就是了。以后简单点,我叫你TD,行吗?”
“希望不要总是这么叫下去。”我抗议。
“哦?”亚瑟很惊讶,“变聪明了!可喜可贺!也许你根本不是什么不可救药的塔斯马尼亚人。”
九月的一个傍晚,在回玛莎华盛顿旅馆的路上,我初次体验了美国的秋天。站在那座脏兮兮的小公园里,看着工人们清扫落叶,我的眼前堆起了一座座小山,褐色的,橘色的,周围还有少许黄色的落叶飞舞,就像拱廊里拿给珍珠兑换现金的那些小纸条。可是,岁月无情,堆在路边的落叶终究会被一车车运走,然后一把火烧成灰烬。想到这,我不寒而栗。
抬头看看树,我发现高高的枝头上还零星挂着几片深色的叶子。再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群活泼的鸟儿。鸟儿扑棱着翅膀四处飞散,渐渐飞远了,只留下一只塑料袋,毫无生气地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我快步回到玛莎华盛顿旅馆。
一看到莉莲我就对她说:“我来结一下这周的房租。真想找间公寓啊。我觉得我该搬出去自己住了。”
虽然资金不是很充足,我还是决定尽快付诸于行动。
“住在这儿有什么不好吗?”莉莲问我,“进进出出我都看得见,这样我就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我还能看看这个狮子头女孩会变成什么样。”她揶揄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模仿我一头浓密的乱发。
我笑了。
“这儿很好,莉莲,可是我需要私人空间。我想自己煮饭,想给自己一种安定感。住在这里,看着客人每天来来往往,我没有家的感觉。眼看着天要变冷了,我想我该安顿一下自己了。”
“我觉得你不该走。还不到时候。住在这里对你来说更安全些。”莉莲把手放下来,看上去有点焦躁不安。
“你知道,有时候,有的人,就不见了,”她不安地说,“你甚至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呀,莉莲?”我安慰她,“我不会不见的。只是觉得要想长久待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下来。我不会消失的。”
莉莲摇了摇头,但也不再表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