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珍珠”的名字下面,他可能先匆匆写下“切努宾诺”几个字,然后是有关莫扎特生平的简介,《费加罗的婚礼》的剧情梗概,或者是关于变性手术的详细介绍。奥斯卡还知道沃尔特·盖斯特得的是一种叫做眼皮肤白化病的病,他说盖斯特的眼睛不停地转动是因为眼球一直处于振颤的状态。奥斯卡对盖利波利半岛和澳新军团的事了如指掌,当然,是我自己告诉了他“罗斯玛丽”这个名字的来历。他甚至连塔斯马尼亚虎已经灭绝这种事都知道。他知道我思念母亲,知道我很孤独。
他是我在拱廊的向导,为我解说拱廊的独特历史,以及拱廊里各位人物的离奇故事。在很大程度上,拱廊就是他的职业,是他了解世界的手段。后来我也慢慢知道了一些奥斯卡的秘密。在非小说区工作了一个月以后,他给我讲了他儿时对布料的迷恋。
小时候,奥斯卡的床下一直保留着他妈妈送给他的一个旧帽盒,里面装的是她从缝制或修补的衣服上剪下的边边角角,都是些昂贵华美、样式独特、他们根本买不起的布料。那个旧帽盒就是奥斯卡的宝藏和最喜欢的玩具。
他会把一块块布料拿出来,轻轻地在脸上摩挲,有薄如蝉翼的雪纺绸,光泽亮丽的真丝,还有厚重的天鹅绒。那个旧帽盒承载了他的慰藉与快乐。尽管成年后的奥斯卡总是身着黑裤子、清爽的白衬衫这类制服类衣服,但他从未放弃过对布料的迷恋。他熟悉所有布料的花哨名字及形容词——蝉翼纱,薄纱,双绉绸,花锦缎,云纹绸,丝毛混纺,细纺;还有各种布料的生产过程,上色,加工和织法。
这些布片曾经是奥斯卡唯一的玩具。渐渐长大后,他才变得爱看书。和我一样,他也没有父亲,深爱自己的母亲,和母亲相依为命,直到她去世。奥斯卡的妈妈从小便随父母从波兰移民到美国,因为奥斯卡的父亲而不惜与家人决裂。但他们的儿子出生没多久,那个男人就抛弃了她。
尽管奥斯卡比我年长十岁,我却经常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是不经意间出生在美国的另一个我。我们的处境真是太像了。我觉得我们俩简直是天生的一对——他无休止的钻研精神刚好配上我无尽的好奇心。他妈妈教会了他很多重要的技能——阅读,生活规律,以及尽可能记住细节。他之所以总是随身带着笔记本,也是因为他妈妈自己就有一本裁缝笔记,里面记满了客人的尺寸和特别喜好。他在学他妈妈的样子,而我又在学他,从零散的生活片段中记录生活。
如果我那时年纪再大一点,或者已经是成熟女人,奥斯卡的故事,我们相似的经历就不会那么打动我。我也不会费尽心力地去揣摩他的心思,视其如同情人书中飘落的一片神秘的叶子。但那时的我,早已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