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火一样燃尽自己的师复(6)

《民声》的编辑几乎由师复一个人负责,从写稿、校对、处理来信到排字、印刷等,工作繁忙,结果把身体拖垮了,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病,无钱医治,友人多劝他把唯一值钱的印刷机器卖了,他坚决不干。好不容易有朋友借钱送他进了医院,医生说他身体衰弱,须补充营养,要多吃肉类、蛋类和牛奶等,但他要恪守“心社”社约,宁死不破戒。病重之时,他还写了《上海之罢工风潮》的评论,对社会民生耿耿不忘。1915年3月27日,他在铁道医院病亡,临终之前留下一封给友人的信:“文明科学本为富人之专利品,托尔斯泰所由深恨而痛绝之也。现在《民声》垂危,几将易箦,余之忧《民声》,比忧病为更甚。倘《民声》呜呼,余又真成为不治之痨病,则师复将与无政府主义同葬支那之黄土而已!”

师复之死,大大削弱了无政府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像他这样坚韧卓绝,知行合一,既有探索学理的热忱,又有实践能力的人物可谓后继无人。从“心社”、“晦鸣学舍”、“世界语研究会”到“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从《晦鸣录》到《民声》,短短三、四年间,他的生命如同火一般熊熊燃烧,最终燃尽了自己。他编印《民声》,劳神竭虑,每出一期,就要卧病几日,但病稍好,他又照常风风火火地干开了。在信仰无政府主义的阵营中,他确实只手撑起了一片天空,在他的努力下,无政府主义的种子开始播在古老的大地上。

美国学者阿里夫·德里克在《中国革命中的无政府主义》书中说,师复因为目标的严肃性并致力于将自己的理想付诸实践而受到广泛的尊敬,他去世后,成了无政府主义者的楷模。“师复之所以闻名不是因为思想的独创性而是因为宣传这些思想时的热情。”在他弟弟石心看来,他短短的一生不妥协、生活严肃、求知专一、有雅量、爱美。莫纪彭在《回忆师复》长文中称,这五点正是他建立安那其信仰的个人人格,以人格感召,是和平革命一条最稳健的路线。

1927年3月,《民钟》杂志继1923年的“克鲁泡特金”专号之后推出“师复”专号,吴稚晖等许多重要的无政府主义信仰者纷纷撰文纪念。毕修勺如此缅怀师复:“如果信仰主义的人有大无畏,百折不挠,以主义为第二生命,甚至于列主义于生命之前,于主义有益的事,虽粉身碎骨亦所不却”,“说到这层,我就想到师复,想到我所敬爱的师复的精明,以身殉道,以主义为第二生命的可羡可慕,尤其是在乌烟瘴气的中国,有这样纯洁的人格。他是无政府主义者,而且在中国只有他可称为无政府主义者,他无时无地不以主义为自己人生的目的,殚精竭力,使之实现于世。”1930年,巴金从法国回来,第一次到杭州,即上烟霞洞为师复扫墓,相隔70多年,这一幕仍留在93岁高龄的巴金记忆中。

师复去世的噩耗传到美国,挚友郑彼岸曾写下两副沉痛的挽联,概括其生平和他们理想无成的悲怆:

春梦断江南,红荔湾头虚宿约;

夜盟记湖上,白云庵里痛前尘。

继秋璇卿女士分占湖上青山,他年三竺重经,感旧应添一付泪;

与无政府主义同葬支那黄土,此日重洋怅望,哭君宁为十年交。

主要参考书目:

1.葛懋春、蒋俊、李兴芝编,《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

2.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国无政府主义和中国社会党》,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3.冯自由,《革命逸史》,中华书局,1981年版。

4.莫纪彭,《回忆师复》,《莫纪彭先生访问记录》,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7年版。

5.(美)阿里夫·德里克著、孙宜学译,《中国革命中的无政府主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6.李喜所,《略论民国初年的社会主义思潮》,哈尔滨师范大学,《北方论丛》198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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