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祐祐也跑上去,拿着粉笔不知道如何下手,突然灵机一动,拿出蓝色粉笔在墙面上画了好多好多的海鸥,其实就是一个“人”字到着写,然后底下加上小小的一横,莫小鱼看了祐祐一眼,大笑起来:原来学美术的画画也很弱智呢。
  
  “为什么要用一个也字?你终于承认自己弱智啦??哈哈哈哈哈”祐祐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粉笔朝他扔过去大笑起来,莫小鱼又楞在了原地,一秒钟后也大笑起来,那黑板上粉笔都被三个人稀稀落落震下好些来。
  
  写画满了整个一黑板的每个缝隙以后,三个人就又一次坐在课桌上,开始胡扯八道,把被遗弃在心底的陈年旧事衰事乐事统统捋了一遍,都是一个人从未说过另两个人从未听过的。最后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仿佛互相不认识一般,小鱼突然说:“你不会是因为我而临时编了那么多故事吧?”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确实是为了他编了很多莫须有的故事啊。
  
  一看时间,早上五点多了。因为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看见过湘南的日出了,莫小鱼临时建议一起去看日出,于是三个少年又跑到十层楼顶去看日出。可跑到9层时三个人发现铁门上了锁,于是只能靠在9层的走廊上看着面前的城市,忽然发现眼前的影像竟恍如隔世:昏黄的街灯,轻薄的寒气,泛绿的枯草,灰黑的天际……
  
  “就是缺了晨练的老人和上学的学生。还缺了那‘卖豆腐脑’的叫卖声。”
  
  一只土拨鼠肆无忌惮得在草地上挖洞,徜徉在属于它的天地里。突然获得了一种释放后的平静,如隐士般的一夜就在太阳现身的一瞬间消逝了。就这么自然。
  
  “小鱼,你先看着,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恩。”
  
  康纵跑下楼,径直朝3层小鱼的教室跑过去,他希望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前,能够帮小鱼找到那张刻了名字的桌子,那是他一路的愿望啊。
  
  或许是因为精诚所至,在连接翻了三张课桌之后,第四张课桌底下赫然刻着“莫小鱼的课桌”几个字。康纵扭过头看着窗外,燃烧得通红的太阳已经跃上天空了。
  
  9层上,莫小鱼和祐祐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遍布全身的金黄,有暖暖的温度,过重的湿气让他鼻头酸酸的。
  
  “在那些茂密的树林中,我们看到每一棵树都在为争夺一片阳光而奋斗,竭力地向天空伸展自己, 长得又高又直,仿佛是孩子伸得长长的手臂。如果植物也会做梦,那么它们最常梦见的一定是一片又一片自由的阳光。人也是光的孩子。本来,人和其他动物一样,是在地上爬行的,但当有光线从上面落下时,他们的生活被不再生活在脚下的黑暗中,而把心灵永远地系在了蓝天。”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有希望便会有光。
  
  07
  
  要有活下去的希望,会有活下去的希望么?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希望白色的生活,渐渐就成了黑色。
  
  她曾经那么受宠,那么多的观众,那么快乐的样子,却因为活得更多的价值和意义,渐渐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其实一早就知道这是不归路,却还抱有会有翻身的希望,布丁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莫小鱼就快要死了。
  
  她记得她对他最后一次的承诺:“如果你出版了你的小说,我就回来找你。”
  
  小说即将出版,却因为自己被诬陷的盗窃罪而将小说版权卖掉,一世都没有了再见面的可能。
  
  眼泪,像是青春日记必备的注解,左一圈右一轮的渲染。渲染了青葱的年华,渲染了透明的生命。
  
  如果更早一点知道,她不会为了与王奇一争回尊严,去伤害了生命中最在乎自己,自己也最在乎的男孩莫小鱼。如果一早知道这一切,她就不会向康纵表白,然后拿莫小鱼来做自己的底牌。如果早知道这一切,她便知道她最珍贵的是剩下与莫小鱼在一起的日子,而不是万众瞩目活得更有尊严的生活。如果更早知道这一切,她也不会允许张一松那么轻易的占有了自己,然后听医生和护士在昏迷之中说:布丁还那么年轻,怀的会是谁的孩子呢?
  
  王奇一既然可以用孩子来要挟张一松,为何自己就不可以呢?
  
  08
  
  原来,舍弃竟是那么容易。
  
  钢琴和月光在记忆里总会同时出现,黑色应是见不到的颜色,再回忆却成了惊心动魄的剔透情节。湘南的夜晚的空气要比童年湿润,由于酝酿着更多滋长纵生的情绪,滤干了空气里多余的养分。
  
  记忆像拍摄完毕的底片一样迅速的回转,啪啪啪啪发出巨大的响声。然后那条街的人,树,风穿透的方向,空气里飘扬的味道,夜晚依次闪起的霓虹招牌,心跳的速度,嘴角的微笑都一一被记录在大脑皮层的旋律里。
  
  她喜欢的歌手叫吴名慧。那时是布丁不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寂寞期,不甘于空白,只是无所释放。四渡灰白的天空,破旧的楼房,一个人走在粉刷不均的围墙前着一件深色的长T恤,听吴名慧低吟轻唱。
  
  字字击于柔软,却毁于天堂。
  
  就像她的感情。从父亲离开,初恋抛弃后,渐渐的她不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两个字,它们统统被“信自己”三个字取代。对她而言,只有“信自己”才是真理,所谓感情都是用来鬼扯的东西。
  
  湘南通天的明亮,一下也沉了下去。像机场的轰鸣,抬头被一片影子盖上,只是瞬间的重合,却在记忆的千年里弥合成变不了的印记。
  
  莫小鱼曾经问她。每次过节你都闷闷不乐,你的家人呢?
  
  布丁14岁已经会回答莫小鱼的问题,她说,我父亲已经死了,而我母亲离死也不远了,死不了是因为她还有我。但终究会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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