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她说,“你需要用钢笔做笔记什么的。”她看着我,仿佛给我的不是一支沾着口水的“比克”牌钢笔,而是一件超自然的神物。不知是否因为她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二年级有一次郊游的时候,大家都找好了伙伴,就剩我们两人,我俩不得不共同度过这一天,过马路的时候还要手拉着手,而她的手总是汗湿的。我想知道她记不记得这件事。但愿她不记得。
我不自然地朝她笑着,把笔扔进包里,她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当然,下课后我会尽快把这支笔扔掉,谁知道上面的口水里有什么样的病毒。
事情总有好的一面:我妈常说应该每天做一件好事。所以我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数学课:化学课后的其他课程
第四节课我们学习“生活技能”,当你年龄足够大,就得在体育课上被迫锻炼身体(艾拉迪认为应该叫做“奴役”)。我们正在学心肺复苏术,这意味着大家得在奥托先生面前摆弄真人大小的橡皮模特,无非更加证明奥托的变态而已。
第五节课是微积分,而丘比特们在这节课之后提前来临了。其中一位丘比特穿着一件闪光的红色紧身衣,戴着恶魔之角;另一位看上去似乎打扮成兔女郎的模样,或者干脆说是脚蹬高跟鞋的复活节兔子;还有一位装扮成天使。她们的行头实际上并不和节日气氛搭调,不过正像我说的,关键是要在低年级和高年级的男生面前卖弄一番。我理解她们,因为我们也这么做过。我们一年级的时候,麦克·哈蒙——那时的一位高年级学生——收到一件艾丽派丘比特送的礼物两个月后,说她穿紧身裤时屁股很好看,艾丽就这样把他弄到了手。这在当时成为一段爱情佳话。
恶魔打扮的丘比特给了我三枝玫瑰——一枝来自艾拉迪,一枝来自塔拉·弗鲁特,她表面上属于我们这帮人,不过实际上不是。还有一枝是罗布送的。我郑重其事地打开包在玫瑰枝上的小卡片,在读赠言的时候还表现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尽管他写的不过是“丘比特日快乐,爱你”,然后在底部还缀上“高兴了吧?”几个更小的字。
确切地说,“爱你”跟“我爱你”两种说法并不一样——我们从不说后面这句——不过两者意思相近。我非常肯定他要把后面这句话留到今晚才说。上周的一天晚上,我们坐在他家沙发上,他盯着我,我确信——确信——他准备说这句话——可他含蓄地说我长得像斯嘉丽·约翰逊[1],用这种表达方式婉转地代替了“我爱你”。
至少,我收到的赠言比艾丽去年从马特·王尔德那儿得到的赠言好多了: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如果把你弄上床,那是件多美的事儿。当然,他是在开玩笑,不过“蓝的”和“事儿”实在不太押韵。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情人节礼物了,但天使丘比特走到桌旁又给了我一枝玫瑰。我收到的玫瑰颜色都不一样,这枝尤为特别,让人惊叹:花瓣是奶油色和粉色旋转搭配在一起的,就像某种冰淇淋。
“真漂亮。”她赞道。
我抬起头,“天使”站在那儿欣赏着躺在我桌上的玫瑰。低年级的学生竟然有胆量和高年级学生说话,这个念头困扰了我一秒钟。她看上去也不像普通的丘比特,头发颜色很浅,几乎是白色,透过她的皮肤我都能清晰地看到静脉血管,她令我想起了某个人,但我记不得是谁。
发现被我盯着,她迅速给了我一个尴尬的微笑,我高兴地看到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至少让她像个活物。
“玛利亚。”
她转过身,“恶魔”女孩叫她了。“恶魔”朝着“天使”手中没送完的玫瑰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于是,“天使”——我猜她就叫玛利亚——迅速回到其他丘比特队伍里,三个人一起离开了。
我的手指划过玫瑰花瓣——质地非常柔软,就像一阵和风或是人的呼吸——不过马上意识到这样挺傻。我打开卡片,期待这是来自艾丽或是琳赛(她的赠言总是这么写——“爱你至死,狗娘养的”)的礼物。可是,一幅卡通图画出现在我面前:一个胖胖的丘比特不小心打下了树上的一只鸟(美洲秃鹰),鸟儿似乎直接从一对坐在长凳上的情侣——可能是丘比特原来的目标——头顶掉落下来,丘比特的眼睛画成螺旋状,脸上挂着白痴般的傻笑。
画的下面写着:不要在喝酒之后谈恋爱。
显然是肯特·迈克弗勒送的——他给学校的幽默刊物《烦恼》杂志画卡通插图——我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他老是坐在教室后面左边的角落里,这仅仅是其怪癖之一。不出所料,他正盯着我,迅速朝我笑了一下并挥挥手,然后做出弯弓搭箭射向我的动作,我故意皱起眉头,很快合上他的卡片,扔到背包的最里面。不过他看上去并不介意,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微笑的热度。
戴姆勒先生在过道里走来走去地收家庭作业,他停在我的桌旁,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我发疯一样想在微积分课上得到四份礼物的原因。戴姆勒先生只有二十五岁,人长得帅极了,还是足球队的助理教练,他和奥托站在一块的样子十分好笑,两人在外貌上简直是天壤之别。戴姆勒先生六英尺高,肌肤晒成棕褐色,穿衣风格和我们一样:牛仔裤、羊毛衫和新百伦运动鞋,而且也是从托马斯·杰弗逊毕业的。他是舞会上的王者,在一张照片里,他身穿无尾晚礼服搂着舞伴,面带微笑,一根麻编项链从他的领口露出来。我很喜欢这张照片,但是你知道我更喜欢什么吗?他仍然戴着那条麻编项链。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