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入夜的小港码头附近。
码头地下支部的韩书记依然穿着码头工人的土布短衫从家里出来,顺着莘县路不紧不慢地向潮阳路走去。
昨天下午,他跟老李又接上了头。老李把跟警备司令部内部“关系”所商定的一些搜船的细节交代给了他。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二人还做出了应变的计划。
回来后,一入夜,他就派大老张连夜赶往红石崖,联络胶东区党委在那里设立的联络站和武工队,让他们分乘几只小舟伪装成出海钓鱼的,在约定时间、地点从红石崖海域往岛城附近梯次靠拢,以备发生意外后做接应。
今晚,他还要安排小鹞子和洪老大像走货船那样,在子夜时分,用小舢板把一些货物和袁教授悄悄转移到停泊在避风港里的大渔船上去。
这几夜,敌人的巡逻艇整宿地封锁出海口,见到渔船就拖船扣人。而白天,由岸上的宪兵、警察和警备司令部的人负责搜船,并签发通行证。海上的巡逻艇只要见到通行证,就不会再搜查渔船。也就是说,白天,只要能过了岸上这一关,就能顺利出海了。
莘县路是小港附近的一条人气很旺的街道,这条街上布满了二层小楼。楼下布满小客栈和杂货铺,恒兴德、裕丰祥等土产老店都在这里聚集。几乎每个店里都捎带着卖渔具,网鱼的、捕鱼的、钓鱼的钩线绳网等样样俱全。每逢黄昏时分,老百姓们都在这里挑选货物,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一直到天黑。
已是晚上9点多了,莘县路上的行人变得稀稀落落。
韩书记走到潮阳路那片废旧仓库附近,假装找人,先进了旁边一座二层楼院的院门。过了一会儿,回身贴在门里侧,微微探出头往来时的路上望了望,确定无人跟踪后,又从院门里走出来,顺着楼墙向右一拐,闪身走进楼院墙与仓库群外墙之间的小夹道里。
天上的月亮已被片片墨云遮盖,小夹道里更是漆黑一片。韩书记轻车熟路地快步走到了外墙的缺口处,双手摸索着抓住缺口两侧的墙缘,双臂一用力,抬腿跨了进去。
小鹞子正在那个放废弃物品的破仓库里,照顾着床上的袁教授。
经过几天的药物调治,袁教授的身体好多了,但被打断的双腿还是不能走动。
麻袋片搭起的小帐篷外,传来两声蛐蛐叫。小鹞子听得出是韩书记来了,便走到帐篷口向外招招手。
进了帐篷,韩书记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到大木箱上打开,一阵酱肉的浓香溢满小帐篷。
“韩叔,好香啊!”小鹞子感觉嘴里顿时馋出了口水。
“这是你婶特意去万香斋给袁教授买的,让你也跟着沾点光。赶快吃吧,还热乎着呢。”韩书记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边切边说。
小鹞子麻利地从木箱子旁边挂着的布兜里掏出两块饼,递给袁教授一块,又拿起暖瓶给他倒了一杯水。
“老韩,你家日子紧巴,还有孩子,又为我花钱……”袁教授很过意不去。
韩书记把刀刃在油纸上抹了抹,装了起来,笑着说:“老袁,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吃,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把你转移上渔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就能把你送回解放区。”
小鹞子拿来筷子和袁教授一起在大木箱旁吃了起来。
韩书记拖过小板凳坐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小鹞子,枪和手雷都取回来了吧?”
“都在这儿。”小鹞子用筷子指了指木板床下。
韩书记思索了一下说:“小鹞子,今夜把袁教授转到洪老大的船舱里。用那十几袋子的货物把他围挡起来。然后,你再把手枪和手雷放到船甲板后边的那堆渔网里。明儿早晨,一个军官上来检查的时候,我陪他下船舱。你和军区的两位同志盯住跟他一起上船的士兵,他们顶多两三个人。”
“嗯。万一出意外怎么办?”小鹞子嘴里含着饭含混不清地问。
“如果那个军官没来,换成了宪兵或警察,那我们只能凭运气了。一旦被他们发现,我先动手干掉船舱里面的。听我大喊一声‘开船了’,你就用飞镖把上船的士兵干掉,然后跟军区的同志一起从渔网下取枪……洪老大听见我的信号也会立即开船的,等敌人的巡逻艇接到通知再从港里出来追,我们差不多早冲出海口了,再往前行驶就会有大老张和武工队的小渔船接应我们。”韩书记顿了顿。
他掏出怀表凑到帐篷顶悬着的手电筒的光亮下,看了看钟点,又说:“不发生意外的话,我们只要开出了海口跟大老张会合,把袁教授和军区的同志转到他们的小船上就行了。”
“好。明白。”
“吃完饭,你就去找洪老大,帮他把那些货物准备准备。子夜的时候,你们把那些货物和袁教授一起运到渔船上,藏到船舱里,你就留下保护他。明早,我去接上军区的两位同志,然后,随洪老大一起去码头上。”小鹞子点头答应着。
时间随着钟表的指针义无反顾地向前行进着。仓库外面,一片片二层小楼的窗户先后黑了下来,小港周边已陷入了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野猫嘶叫,才让人察觉出这个世界还没有被凝固。
离危险时刻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