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狱(4)

 

他思索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按原计划我们应该坐洪家渔船把袁教授转移出去,可敌人出动太快了。别急躁,大老张。这里比较安全,敌人暂时还查不到。先让袁教授在这里养几天伤,等敌人的戒备松懈下来,我们再把他转移到解放区。大老张,敌人两次都没有抓到你,你的目标太大,所以,你留下来负责保护和照顾袁教授。小鹞子出去想办法搞些消炎和治骨伤的药。”
  
  小鹞子翻弄着手中的那顶鸭舌帽,眨眨眼睛说:“潍县路上的华壹氏药房有我的一个同乡,他在那里管账。我从他那里买一些,应该没问题的。”
  
  韩书记点点头,说:“千万要小心,不要被特务盯上。这里已提前备下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你别忘了再捎几块电池回来。中午,我要去海泊路开会,顺便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看上级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了,枪都埋好了吗?军区来参加行动的两位同志都隐蔽好了吗?”
  
  “除了大老张的,其他的枪都埋在大庙山的南坡上。军区的同志也隐蔽好了。”小鹞子回答。
  
  “好。等有了办法,让他们跟袁教授一起撤回胶东解放区。这是药钱,拿着。”韩书记说着站起身,掏出几块银元递给了小鹞子。
  
  床上的袁教授呻吟了两声,开口说道:“老韩,你不该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我。敌人还没有找到证据,估计他们严刑逼供不成,也不敢把我怎样。这万一你们出了事,那损失可就大了,叫我这心里……”
  
  袁斌对外的身份是山东大学分校的一位教授,实际上是山东大学地下支部成员。去年底,根据上级“利用合法手段,通过山东大学学生自治会把进步学生团结组织起来,以山东大学的学运带动全市的学运”的指示,山大地下支部与进步学生肖平等人建立了联系,并领导他们于3月份成立了山大第一届学生自治会。学运风潮令岛城国民党市政府焦头烂额。根据混入山大的特务提供的情况,他们秘密抓捕了与进步学生接触频繁的袁教授。
  
  韩书记走到床头,轻轻握住他的手说:“老袁,敌人很狡猾,他们之所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抓捕你又单独秘密关押,是因为害怕舆论的压力和学生们的抗议。他们是在等待各方面搜集的情报,以核查出你的真实身份,从你的身上打开缺口。你与进步学生接触最多,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敌人就有借口抓捕进步学生。我们有警局内线同志的协助,是有把握把你解救出来的。”
  
  “谢谢同志们。我的腿被特务打断了,恐怕是要拖累你们了。”老袁伸手抚摸着膝盖。
  
  “你安心养伤,别想太多。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尽快把你送到解放区的。”韩书记目光刚毅。
  
  坐在帐篷口的大老张正拿着一块粗布擦拭着心爱的驳壳枪:“韩书记,干脆这样吧,今天晚上我用小船把袁教授送到红石崖,你跟组织上说说,派人在那里接应一下。上次那批盘尼西林和纱布,我就是这么送过去的。”
  
  “不行,敌人封锁得很严,跟你上次送药品的情况不一样。”韩书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们必须要保证人员安全,不能太冒失,听我的安排。市里还有我们其他组织派遣的同志,相信他们会有办法的。”
  
  一阵颤栗人心的警笛声从仓库外面的大路上由远而近传来,小鹞子赶忙把悬在帐篷上的手电筒的灯口扭了扭,帐篷里的光线更暗淡了。
  
  四
  
  临近中午的时候,韩书记从那间仓库出来后,先到离此不远的冠县路住处换了身长袍,打扮成商人的样子。然后,他乘黄包车赶往大鲍岛的黄岛路,那里有一个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当然,也只有在紧急的情况下才能去。事先,他已经派小鹞子到附近的芝罘路口电线杆上贴了张“旺铺盘出”的小告示。
  
  黄包车停在了芝罘路和黄岛路路口。下车后,韩书记按了按浅灰色的礼帽,手提小皮箱,先来到那个电线杆前驻足打量了一番。那张小告示被整齐地撕去了一半,这说明可以接头。
  
  他一只手拎着小皮箱,一只手放在腰侧微微提着长袍,顺着黄岛路往上走。
  
  岛城是海滨山城,市内的道路多为山路,有些路不但狭窄而且坡度陡峭,于是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石阶路。这些形态各异的石阶路也构成了岛城一道风情独特的街景。
  
  从黄岛路口往里走,中间便是一段用青石板铺就的石阶路,两侧房屋的间距很小,大多是二层或三层的小楼。多雨的夏季里,青石板石阶的缝隙中生长着潮湿的青苔。特别是雨后,清新的石阶闪着亮晶晶的水光,像一条舞动的闪光缎子,由西向东蜿蜒而上。
  
  市内别的台阶路都是一步上一个台阶的,这段石阶路却与众不同。它每一级台阶都矮得很,且台阶很宽。大多数人的步伐,一步迈不过一个台阶;可两步迈一个台阶又有盈余,所以俗称“一步半”。
  
  韩书记踏着青石板往上走。仰头望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秘密联络点的那座二层小楼。二楼窗下的晾衣绳上,挂着一件蓝方格的被单。这是家里有人而且安全的信号。
  
  他不由得加大了步伐,尽量地一步迈一个台阶。来到那座小楼下,他停下脚步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身后。
  
  整条石阶路上没几个行人,对面的楼洞里有个卖面条的瘸老头正在忙着给客人捞面条;路口,两个半大小子正拎着洋铁皮水桶左右摆晃着走上台阶,不时有朵朵水花从桶里飞溅出来。
  
  这里的生活条件很差,住户没有自来水,只是在路口有个水龙头可以接自来水。水龙头下面是个方方正正的水泥池子,附近的人每天都是到这里用水桶拎自来水回家的。
  
  小楼的一楼有两间紧闭着门的房子。一间是二房东住的,这家伙脑子灵活,掏钱低价包下这座小楼,自己住一间,其余的再高价出租,从中牟利。另一间则住着租房客。
  
  韩书记沿着带有木栏杆的水泥楼梯上了二楼。
  
  上楼后,按照一轻一重、一轻二重、一轻三重的节奏,敲响了右边住户的房门。
  
  同时,他也注意到左边那家的门上贴着出租房子的告示,看样子里面是空的。
  
  右边的屋门被打开了。一位瘦瘦高高50岁左右的人从打开的门缝里看了看他,然后把他让进屋里。
  
  进屋后,门被紧紧地关上。
  
  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个单人的木床,床上有素色的被褥和蓝色的床单。东窗下摆着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对面是一个长条藤椅,至少能坐三个人。藤椅右端和屋门之间,还立着一个塔状的雕花木衣架,上面挂着礼帽、长袍等。此屋是老李租的,一般不在这里居住,只是做联络点用。
  
  放下小皮箱,韩书记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说:“老李,我们成功了。谢谢你帮我们联络的内线,帮了我们的大忙。”
  
  “都是自己同志,何必这么客气?能顺利地把人解救出来,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老李把他让到藤椅上坐下,问:“袁教授转移走了吗?”
  
  “还没来得及送走。敌人现在封锁了码头、海岸,搜查所有船只,渔船动不了。我正为这件事着急呢。”
  
  “噢。别着急,慢慢讲。”老李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里。
  
  在亨利钟表眼镜店工作的老李,实际上是华北局城工部的特派员。他是一名老特情人员,是前年从天津调到岛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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