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女毙汉奸

终于在天亮以前,楚绍南和燕京摸回了鼓楼。墙高40米,阁高30米的鼓楼默默地俯瞰着四处火光冲天的古城,见证着这人类制造的惨绝人寰的灾难。

与金陵大学一路之隔的鼓楼医院,是加拿大籍传教士威廉姆•爱德华•麦克林(中文译马林)医学博士于1892年创建的一所教会医院,民间常称呼为“马林医院”。在这场灾难中这家医院救治了无数难民和伤兵,是当时南京城里唯一开放的医院。这家医院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无私贡献,使其逐步发展为现在的南京市红十字中心医院。

金陵十二钗的熙风堂战备洞就在鼓楼医院的下面,两个洞口分别在金陵大学的蚕场工具仓库和鼓楼医院的洗衣房里。当时的洗衣房在鼓楼医院大院的南墙,向墙外通着一条排水沟,距安全区边界的中山路不到50米。两人从中山路逛过来,快速钻入排水沟进入洗衣房,扳下墙角的开关,地面拉开一层地板,下面是封着的洞口。燕京又用钥匙转了几下,洞口打开,燕京按亮刚缴获的手电筒两人先后下去。

熙凤堂与其他金钗洞比要奢华一些,仅次于黛玉园和宝钗府。洞的走向是一个循环的等边三角形,每边长50米。三角形的三个顶点是三个小厅,每条边长的中间25米处都有通向三角正中心的通道,交汇点是正中的大厅。里面的几十张床和桌子是正规的家具,不像有些金钗洞里的是按地形用木板钉的。床上被褥齐全,床头还放有小闹表。这里也是通风防毒、防火防水,也有电灯电话自来水,还有几台五灯收音机。淋浴间和镜子是各洞都有的,只是这里的淋浴间面积要大一些,镜子也多几块。此外这里的粮食储备和燃料储备也多一些,厨房用具和油盐酱醋应有尽有。

在一个洞舍里看到国军的各种军服和军用品,看来这是孟莉莉在安全区内收集来的。

两人脱下日军军服一头扎在床上,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好好睡觉了,疲劳紧张之极。燕京挺着困意计算着这两天打死的日军数目,逼着楚绍南也算出数目来。

最后的数字是,截至12月13日夜里,楚绍南击毙日军158人,燕京击毙日军89人。

楚绍南高姿态地说:“我们是不是清零啊从头开始,这样才公平。”

燕京固执地摇摇头说:“不用,我一定会追上你的。”声音越来越小睡了过去。

楚绍南看看手表,已是早上四点,他拿过小闹表来设了三个小时,嚼了几把炒米也倒头睡去。

好像只是一合眼的功夫,他们便同时警觉地醒了,不是因为闹表的闹铃而醒,而是觉得身边有人而醒。黑暗中是孟莉莉站在他们身边。

孟莉莉一看燕京醒了,马上就倚在他肩膀上哭起来。

楚绍南和燕京都吓了一跳,燕京急得跳了起来:“莉莉,你?出事了?”

孟莉莉抬起头来:“我没有什么,是难民们从各处带来的消息,日本人太残忍了啊。他们拿中国人不当人啊。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我也担心你们出事。”

楚绍南点起煤油灯问道:“安全区里的情况怎么样?”

孟莉莉抹去眼泪说:“真得谢谢这十几名外国人,他们管理着二十多万难民啊,等于是代替了市政府。昨天夜里又进来不少难民,现在日军在安全区的主要路口都设岗了,有难民往里进就开枪。一批批的日军围在外面,很可能要进来搜查军人,你们千万别出去了。”

燕京看着正在穿日军军服的楚绍南说:“我们是要出去的,我们要去我们的战场。”说着,把夜里缴获的左轮手枪和一个装有60发子弹的弹盒递给孟莉莉:“我们藏起来的手枪都太大了不方便,这个小枪你带着防身。记住,不要怕,就能打准!”

孟莉莉点点头:“我不是怕,是恨!他们为什么好端端的到我们的家园来杀人放火,这不是太欺负人了吗?还讲道理不!”

楚绍南接过来说:“在一个国家的战争机器面前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只有用实力来说话。他们以为中国实力不如他们,想三个月就占领这么大的中国,太不自量力了,一个上海就打了三个月。现在只是我们没有准备好,让他们占了势头。所以你也要避开这个势头,千万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行就呆在这里。”

孟莉莉咬着牙齿说:“我也是不想出去,可我是医生啊!外交部、军政部和铁道部的几所军医院的医护人员都跑了,都是上千人的伤员没人照看,连走廊和出入口都横七竖八地躺着伤员。多亏昨天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的主席梅奇先生在外交部楼顶挂上了一面红十字旗,才召回了一些医护人员,我马上还得去的。就是担心你们来看看你们,你们平安我就放心了。”

燕京上前一步拥着孟莉莉:“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日本人是长不了的,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

孟莉莉紧紧回抱燕京:“你放心吧,我尽量和魏特琳教务长在一起。”羞怯地抬起头,“今晚早点回来……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12月14日的南京街头,又出现了那一对日军小队长和曹长的搭档。他们走到中山路迎面就看到日军的坦克部队、炮兵部队从光华门侵入城内,又开始新的一轮扫荡,坦克冲进了中山北路和中央路,一路碾着尸体开着枪炮。这两条路上尸体成堆、血顺沟淌,尸体密集的地段人都无处下脚。

鸡鸣寺附近一群藏在防空洞里的士兵被抓获,日军把他们押在防空洞的入口处,用坦克的炮口直接对准被捆绑起来的士兵们进行轰击,然后用刺刀检查未死的,再把尸体抛进填埋在防空洞里。

马路上许多弹坑铺放的原木下面,也夹杂着尸体,胳膊和腿露在外面。马路上血凝成河与各种姿势的尸体组成了一条深红色的奇形怪状的洞窟,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现世地狱图。

有6个师团的日军士兵驻在城里,他们像过年似的到处扫荡着,得意洋洋地按自己的辖区每10到20人组成一个小分队在城市中穿行着,杀着中国人,奸着中国人,抢着中国人的财物,烧着中国人的房屋。他们觉得不但在武力上征服了中国人,也在精神上征服了中国人,加之遇到的反抗不是太多,使他们越来越放肆。但他们并不知道,中国人的坚忍是伟大的,两个复仇的杀手就在他们中间,开始了针锋相对的行动。

楚绍南和燕京看好在太平北路的北街口上一座带阁楼的三层洋楼,阁楼上的视野会很开阔,是他们向日军打冷枪的好去处。看来这里已被洗劫多次了,门窗大开,二楼的窗口还在冒着黑烟。

走到门口,两人环顾一下便闪进大门,一进大门便听到一楼厅里有女人的哭声,接着是男人半生不熟的中国话:“你地,好好的照相,别动,笑,笑,你的不笑,她地,死了死了的——!”

两人一对视,燕京把枪横着端起,跟着楚绍南进了没有关门的屋子。两个年轻的被扒光衣服的中国女职员,被一名日军中尉和一名日军伍长按在椅子上,另一名日军举着照相机找着角度。

看样子是被拍照的女人坚决不从,那个日军中尉军官用指挥刀指着另一个女人的下部威胁着,两个女人都是倔犟又绝望的眼神。拍照的日军在举着相机取着景,不时按下快门,又忙着转动胶卷。

中尉军官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进来的楚绍南是比他小的少尉,便头一扬喝道:“你们的出去!”

楚绍南冷笑一声用日语说:“对不起,该出去的是你们,因为这是我们的地方。”

日军中尉惊讶地转过身来:“南尼?”楚绍南向燕京看了一眼,燕京点点头也说了句“南尼”,还笑了笑。

楚绍南坚定地直视着日军中尉说:“你身为军人,要在战场上进行较量,争个胜败死活,但你们怎么对女人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禽兽行为!”

日军中尉大怒:“混蛋!你的在和谁说话!中国人统统的是亡国奴!”

楚绍南哈哈大笑一声,慢慢举起手枪对着中尉的头说:“你以为中国人不会反抗吗?老子就是中国军人,看我们谁先亡谁!”

日军中尉大惊,眼里一片恐惧,慌乱地伸手去拔腰间的手枪,这边燕京早就平端的步枪食指一扣,一枪打中他的头部,应声倒在被逼照相的女人脚下。

那个伍长用的也是手枪,但和皮带一起挂在房间另一边的衣钩上,看到中尉倒下,发疯似地跑去拿枪。燕京不慌不忙地拉栓,推子弹上膛,等伍长抓到枪时也就是他中枪时。

楚绍南把枪口对准了照相的日军额头,日军发着抖把相机举过头顶居然用汉语说:“不要开枪,我是随军记者,我是记者。”

楚绍南改回汉语大骂:“什么狗屁记者!记者是拍光身子女人的吗?”

两名女职员一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听楚绍南说出中国话,两人立刻抱在一起痛哭起来。燕京上前一把夺过照相机,问着:“胶卷呢?照完的和没照的!”随军记者赶忙解下了背包递过去:“都在这里,都在这里,请老总高抬贵手。”

楚绍南的枪口一直没有离开他,问道:“你这个记者是不是假的?我怎么看你是中国人呢?还穿着日军的皮,是不是也做亏心事了?”

一听这话,那个被逼着拍照的女职员愤怒地不顾没穿衣服起身指着他:“长官,他是汉奸,他是南京人,就是他领着鬼子找到我们商行的地下室,而且他也,他也干了坏事!”另一个女职员用微弱的声音吃力地说:“让他死!毙了他!照相的主意就是他出的,他比日本人还坏,中国人的败类!”

汉奸腿一下子软了,跪在地上咚咚地嗑着头,嘴里连声叫着:“两位老总,两位大姐,饶命啊,我不是人,我该死!”

这时起身的那个女职员已把脚下日军中尉腰间解开一半的手枪掏了出来,对着汉奸扣着扳机,但保险没有打开,她就胡乱摆弄着,一下下扣着扳机。汉奸满脸冒汗:“我的姑奶奶,求你了,别乱扳了走了火,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还不行吗?”

楚绍南和燕京在旁不做声地看着,示意女职员把保险扳下来。一颗子弹愤怒地打在汉奸头上,女职员还不解气,继续发射着,一直打出最后一发子弹。

燕京把被日军扔在四处的衣物拣过来让她们穿上,告诉她们在地下室里躲几天然后快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避难。

两个女职员哭着问:“叫你们什么?大哥,我们怎么办?还有活路吗?”

燕京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她们:“他叫南南,我叫京京,我们一定要坚持住,人间正道是沧桑,恶行做尽必自毙!早晚他们会滚蛋的!”

楚绍南此时已把三具尸体按老办法料理好了,自己换上了日军第16师团第38联队第5中队长吉田兼雄中尉的军装,背上了新的地图囊和指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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