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吉拉是我在这里新结交的朋友。她的弟弟参加过我们办公室执行的一个项目,我也是通过她弟弟才与她相识。作为赫拉特唯一的一名女牙科医生,修吉拉有着两个调皮的孩子。她那长着雀斑的脸总是会露出可爱的笑容。不过拥有如此可爱笑脸的她,在塔利班执政时期却被不由分说地吊销了两年营业执照,理由仅仅是因为她拒绝治疗一位塔利班的高官。这就是修吉拉,一位可爱而又充满正义感的人。凑巧的是,修吉拉的家就在我们寝室前面不远,所以我经常会却她家拜访,久而久之,我跟她们家就成了朋友。
有一次休息日,我去她家玩,结果看到满屋子都是人,大概有三十多位,据她介绍这些都是她的亲戚。第一次接触,我就觉得他们整家人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事后发现我的推理是正确的,他们在赫拉特的确是一个有名的家族。他们是因为听说要来一位韩国客人,所以全家都聚在了这里。不过当我把自己的名字介绍给他们时,结果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无一例外都捧腹大笑了起来,甚至有个小孩笑得都在地上打起了滚。我很高兴我的名字有这么大的力量。
我从他们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塔利班的故事,他们也跟丢了魂似的听取了我独自旅行的故事。我惊叹于像修吉拉那样与塔利班分子进行斗争的人们,居然会惊叹于我独自进行环球旅行的勇气,当我给孩子们画出世界地图,并在地图上向他们指出韩国的位置时,他们一个个都显得非常高兴。
在谈话中途,如果有患者上门的话,修吉拉会果断地起身回到就在她家旁边的诊所,不论我们正在讨论多么有趣的内容。对于只拔牙的穷人,修吉拉是不收一分钱的,给患者看完牙后,她又会缠着我让我把刚才她没听到的部分重新讲一遍。每次我在晚饭前回去时,她都非常的不愿意让我走,不过我也是不得已的,因为我们规定必须在太阳下山以前回到寝室……
有一天,修吉拉高兴地对我说:
“飞野姐,明天你们是不是休息啊?和我们家人一起去赫拉特的近郊野游吧。不是只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到寝室就可以了吗?那我们可以好好地玩一天。”
第二天,就是当地民俗认为的春天第一天,也被叫做野餐日。他们家族的所有人都来了,我跟着他们坐着几辆小车来到了一个近郊的树林里。说是树林,其实却只有几棵树和一条小溪,不过人们却很高兴,在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群男子正跳着传统阿富汗舞。我们一起吃着烤羊肉,散着步,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愉快的野游会成为一根导火线。
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安全顾问的表情就跟石头一样。我分明在白板上记好了今天的行程了呀?而且每三十分钟都和本部进行了交信,而且在日落前就回到了寝室。到底又是什么惹着他了呢?
唉,真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了。果然不出意外,安全顾问一见到我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今天你去哪里了?”
听到他那审问犯人式的口气,我也没好气地对他说道:
“不都记在白板上了吗。”
“听说去了郊外?而且还是和一群当地人。”
“那又怎么样,我完全按照规定每30分钟进行了一次交信。”
“刚才有位赫拉特政府官员来过。”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便衣警察的监视下,让我们行动时注意一些。然后仔细地告诉了我你今天的行程和陪同你去野游的人员们的身份。”
“便衣警察为什么会……”
吓了一跳的我态度有所缓和。
“因为我们这里只有飞野你与当地人走得最近。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个地方仍然有一些残余的塔利班势力,我们不清楚谁会是间谍,所以处处要小心。”
这下我完全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看来我真的要注意一些了。不过我竟然会成为便衣警察24小时监视的对象,这事实还是有些令我震惊。
“还有,听说昨天天快黑的时候你在房顶呆了一段时间?”
这他们怎么会知道呢?我迷惑地抬头答道:
“嗯,我去楼顶是为了锻炼身体,顺便……”
“以后就不要再上房顶了,因为远处能一眼看到。虽然你是在运动,但是在便衣警察看来,事情可能就不是那样的了。”
我觉得这句话也很对,所以我向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去房顶。不过,他说的重点却在下一句话中出现了。
“作为安全顾问,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私底下和当地人接触了。特别是齿科医生他们一家人,他们是这里非常有影响力的家族。当然他们也有着很多的敌对势力。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所有人都可能要被迫撤离这里。”
虽然我也理解,但是我却无法开口答应他。怎么可以一瞬间就丢掉友谊呢?况且就因为我和修吉拉是朋友而导致世界宣明会本部撤离,这假设也太夸张了吧。不过作为新手,我觉得还是要听从他的建议。因为他说出的话肯定是为了全局利益,是必须要做出的最优选择。
“Roger。”
我不情愿地说出来了。
“Roger and out。”
说完他便给了我一个轻轻的拥抱。我也感觉到了他的歉意。
但是我却不能告诉修吉拉从此刻开始我不能再去她家的原因。连续一周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她一起喝茶、一起吃午饭的邀请,我的内心其实非常痛苦。我很担心她会误会我。有一天,在她家里打杂的小孩来到我这里,手里端着放满羊肉的阿富汗式炒饭,并递给了我一张纸条。
“飞野姐,无论多忙,都不要忘记吃饭啊。有空就过来吧,我们一家人都很想你。”
两天后当我出现在她家时,他们一家人都非常的高兴。修吉拉一岁的女儿看见我后也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心里既高兴,又感到惭愧。
“修吉拉,我明天就要去巴德吉斯省了。我会在那里呆一段时间,然后直接回到韩国。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天了,最近没有来看你们真的很抱歉,回到韩国后我会告诉你们这段时间我没能来这里的原因的。”
“你说什么呢,你都不知道你能和我们进行道别,我们有多高兴。我们还以为我们做错什么了呢。”
然后她把手里的一枚戒指当作离别礼物送给了我。没有准备离别礼物的我想了又想,发现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她,就把经常带在身边的防晒霜送给了她。
“我没能准备什么东西,就把我的防晒霜送给你吧。虽然雀斑是你的独特魅力,但是太多了也不好看。你就抹上这个吧,别让它们再长出来。”
说实话,我的内心非常不忍与她离别,这里的通信业已基本瘫痪了,所以以后不仅电话打不通,可能连信件都传不过来了。原来不是只有枪声才是战争,了解对方的真心,却不能持续我们友谊的现实,已经使我和修吉拉都成了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可爱的修吉拉,期盼着与你再次相聚。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