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公司人数超过了25人后,我们在雇用员工时犯了一个错误,让别有目的的人加入了公司。好处是我们雇用的人都十分聪明、有激情;坏处是他们动力的源泉是为了赚大钱和为自己的事业铺路。他们只想在“链接交换”公司辛苦工作几年后跳槽到另一家公司。或者,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赚笔大钱然后退休。我们公司不断发展,也不断地招人,最后在1998年时我们员工超过了100人。
有一天,我把闹钟按了6次之后才起床,当我正想按第7次时,突然想到些事情。上次我按了这么多次闹钟的时候,是我不想去甲骨文上班的日子,而现在这事又发生了。不同的是这次我是不想去“链接交换”上班。
这对我来说真是个奇怪的念头。我是“链接交换”的创始人之一,可我竟然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工作了。过去并不是这样的啊!就在一年半前我还对员工发表了 《1997不会再现》 的演讲。事情怎么变得这么快?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把一个“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团队环境变成了现在这个追求权力、地位和充满流言蜚语的地方?
仔细回想过去这一年,我竟找不出我们是从何时起开始走下坡路的,我又是从何时起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的。我也不能说出,是公司里的哪一个人一手造成了公司文化的崩溃。
这感觉就好像是被1000个小伤慢慢凌迟,又好像是中国式水刑,只会缓慢置人于死地。每一次错误的雇用都是可以忍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一点一滴,一天一天积累起来就变成了一个酷刑。
我不确定自己能做些什么。我不再去想它,因为我们有更加急迫的事情需要处理:经济形势不好(和我并不太理解的俄罗斯货币问题与长期资本的崩溃有关),公司如果突然之间失去收入,就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支持它继续运转。我们已经开始准备用上市的方法来募集更多的资金,但是俄罗斯货币的烂摊子使我们的这一计划在短期内无法实行。我们需要筹措到下一轮资金以防经济变得更加萧条,否则,我们在年底前就会破产。
在过去的两年里,我们和雅虎、网景和微软都建立了很好的合作关系。这些公司对我们正在从事的工作都很有兴趣,愿意和我们探讨战略联盟的机会(我从未真正明白战略联盟的含义以及它和普通伙伴关系的差异,但人们都觉得这样说显得比较明智,所以我们经常使用这个短语)。
让我们惊奇的是,这三个公司都有兴趣参与下一轮投资。更加令人吃惊的是,网景和微软都表示对直接收购我们公司更有兴趣。
我们声称,自己的价格底线是2.5亿美元,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怎么想出来的,但是我觉得这个价格很好,而且网景和微软都想继续谈下去,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迹象。
最后他们开始竞标。
微软提出了2.65亿美元的高价,但有个附加条件。他们希望衫杰、阿里和我至少要在公司多待12个月。如果我留下并待满一年,就可以带着4000万美元离开。如果我中途离职,就必须放弃那笔收入的120%。
虽然我对“链接交换”已经失去了兴趣,但我思量,自己可以继续待上一年,因为我的确想拥有这笔收入,而只需做非常少量的工作就能确保不被解雇。
待在公司无所事事,这样的例子在硅谷收购案中十分常见。事实上,还有个专门的词来形容这样的创业者,那就是“宁静收入”。
和微软展开磋商几周后,我们签订了协议。和微软的其他收购案相比,收购“链接交换”的速度快得史无前例,虽然在幕后有些内部的勾心斗角。
不用提及太多细节(保护那些有愧的人),这件事给我在为人处世上上了生动的一课。一旦涉及大量金钱,人的本性就会一一显露出来。我见识到某些贪婪的人,他们在公司被收购前不久刚刚加入,却试图为自己的利益就个人合同进行私下谈判,完全置公司其他员工的利益于不顾。为了谋取一己之利,有些人上演了很多场闹剧。
我个人决定远离这些闹剧。在我脑子里,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卖掉公司是正确的决定。因为我知道我再也不想和这些人共事下去。我只是不得不在这里再坚持12个月。
1998年11月某日,衫杰和我在离“链接交换”不远的一家餐馆吃午饭。两个星期前,媒体已经报道了这个收购案,但是这场交易还没有完成。我们吃完饭时,君叡打电话告诉我,这项交易已经正式完成。
我看着衫杰,告诉他这个消息,我说“交易完成了”。我们俩都没有感到兴奋。我知道,外面的人一定会猜想我们会高兴地上蹿下跳,但相反地,我们却有一种冷漠与解脱的感觉。对“链接交换”的激情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我们现在只要麻木地待在那儿,坚持完12个月就可以了。
“我想我们还是回公司去吧。”我说。
“好的。”
我们默默地回去。
自动巡航
赌博就是赌博。如果我赌输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大学毕业那天,我的朋友们和我打赌。他们赌我在10年内会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如果他们赢了,我们就一起去搭游轮旅游,并且由我支付所有人的旅费。如果他们输了,我们还是要一起去旅游,但我的旅费将由他们共同支付。对我来说,这好像是个双赢的局面:要么我将成为一个百万富翁,要么我将得到一次免费的游轮旅游。无论哪一种情况,我都会很开心。所以我就跟他们赌了。
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1999年初,我们一起飞到佛罗里达去参加一次为期3天的巴哈马群岛游轮旅行。我决定邀请一些我的其他朋友,所以一行共有约15个人。我以前从来没有搭游轮旅游过,看到这么大的船感到有点吃惊。船上有一个夜总会,10个酒吧,很多游泳池,还有五个自助餐厅。我们非常开心地一起喝酒、吃东西、参加舞会。然后再喝酒、再吃东西、再参加舞会。那就像一个小型的大学重聚会,没有任何无聊的成分。
我们决定在夜总会里通宵喝酒、跳舞,以此度过旅程的最后一晚。在参加这次旅行的所有朋友眼里,我就是成功和幸福的象征。我的朋友说我看起来更加自信了,并祝贺我把公司卖给了微软。
凌晨1点时,DJ宣布酒吧和夜总会要打烊了。当每个人在夜晚即将结束之前都冲过去点最后一杯酒时,为了避开人流,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如果4年前有人说我将会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并在游轮上庆祝,我是不会相信的。然而在觥筹交错中,在一片音乐声与欢呼声、祝酒声夹杂的纷乱里,一个问题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这个问题也是在和微软的交易正式完成后,我和衫杰在回公司的路上一直思考的,那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接下来还有一连串的问题:成功是什么? 幸福是什么?我要追求的又是什么?
我仍然没有答案。于是我去酒吧点了一杯伏特加,和衫杰干杯。想着答案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那次游轮旅游后,我感觉自己处于一种机械的状态:晚起床、在公司露面几个小时、查收邮件,然后早早地回家。有时候,我会干脆不去公司。
我有很多闲暇时间,但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排。
我也因此有很多时间思考。我已经拥有了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房子、计算机、大屏幕的电视机、家庭影院以及计算机。我开始每隔一个周末都去拉斯维加斯玩扑克牌。我不是为了赢钱,就是想搞清楚如何能战胜这个游戏。扑克是赌场里唯一只和桌上的其他玩家玩,而不和发牌人玩的游戏。只要你比桌上其他玩家更胜一筹的话,从长远的角度看,你就会是赢家。
但是我把大部分空闲的时间都用在思考上。我不需要更多的钱,所以它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根本花不完身边的钱。为什么我要待在微软领取那“宁静收入”?是为了有更多的钱?
我把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刻都列举出来,然后发现这些时刻都与钱无关。我发现创新发明让我开心;和朋友联系、彻夜长谈让我开心;初中时和一群朋友在万圣节恶作剧并外出讨糖吃让我开心;游泳之后吃一个烤土豆让我开心;吃腌酱瓜让我感到开心(我至今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感到开心,我想是因为它的美味,还有我喜欢说“腌酱瓜”这个词)。
我觉得我们都被社会和文化轻易地洗脑了,我们停止思考,错误地认为金钱代表着成功和幸福,其实,能够享受人生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想到我是如何地享受创造、发展、做我热衷的事情。特别是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我本来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每个想法都付诸行动,现在却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只为等待更多的钱,而我已经有足够的钱让我过完这辈子了。
我停止思考,然后对自己说:
“1999年已经过去了,你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在那一刻,我选择做真正的自己,放弃那些把我困在微软的金钱。
几天后,我回到办公室,用电子邮件递出了我的辞呈,然后离开了公司。我不是很清楚我要去做些什么,但我知道我不会去做什么。我不会坐下来让时间流逝,等着世界把我抛弃。别人觉得我放弃那些钱简直是疯了。不错,做出那个决定是有点惊世骇俗,但我相信是个正确的抉择。
那时候我没有认识到,这是我生命的一个转折点。我决定停止追求金钱,开始追求激情。
我已经为我生命的下一篇章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