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是鲜活的东西,不是机械的,秩序当然就是美德。一颗困惑、遵从、模仿的心,是失序的,它身陷冲突。陷入冲突的心是混乱的,这样的心没有美德可言。在探究和学习中,秩序就会产生,而秩序就是美德。请在自己身上观察,看看自己的生活是多么混乱、多么困惑、多么机械。在那种状态下,我们却试图找到一种道德的生活,一种有序的、理性的生活。一个困惑、遵从、模仿的心怎么可能具有任何秩序、任何美德呢?正如你观察到的,社会道德是完全不道德的,它可能受人尊敬,但受人尊敬的东西一般都是混乱的。
秩序是必要的,因为全然的行为只能出自秩序,而行为即生活。可我们的行为却带来了混乱。生活中有政治行为、宗教行为、商业行为、家庭行为,这些行为都是四分五裂的。这样的行为自然会产生矛盾。你是个生意人,在家里却是个和善的人类,至少你装作如此,这里有矛盾。因此就有混乱,混乱的心不可能懂得什么是美德。如今,种种恣意妄为横行世界,美德和秩序遭到了否定。具有宗教情怀的心必须有这种秩序,但不是按照你或他人设定的模式或计划。只有了解了我们所处的混乱、困惑和困境,那种秩序、那种正直的品质才会出现。
这一切都是为冥想打下基础。如果你不打下这个基础,冥想就会变成逃避。你可以不断玩弄那种冥想,大部分人都在这么做——过着平庸、困惑、一团糟的生活,却莫名其妙地想找个角落让心灵安静。还有那么一群满口承诺的人,宣称可以带给你安静的心,不管那会是什么意思。
对于认真的心智来说,这是非常严肃的事,不是游戏:我们必须从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承诺中解脱出来,因为我们致力于整个生活,而不是其中的一个片断。大多数人致力于物质革命或政治革命,或专注于某个宗教活动,献身于某种宗教生活、修道生活等等。这些都是片断性的投入。我们在谈论的是自由,以便你能把全部的生命、全部的能量、精力和激情投入到整个生活中,而不是其中的一部分。然后我们就能搞清楚冥想的意义了。
不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探究过这些。可能有些人闹着玩过,曾试图控制思想,曾追随各种系统,但那并不是冥想。我们必须抛弃外界提供给我们的种种系统:禅、超觉静坐以及来自印度和亚洲的各种束缚人的方法。我们必须探究关于系统、方法的问题,希望你们能这么做,我们在一起分享这个问题。
如果追随一个系统,你的心会怎样?系统和方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古鲁?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管自己叫古鲁,我找不到一个足够强烈的词来拒绝整个世界的古鲁,拒绝他们的权威,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知道。一个人要是说“我知道”,这种人其实并不知道;或一个人要是说“我已经体验了真理”,绝对不要信他。这些就是提供系统的人。系统意味着训练、追随、重复、改变“实际情况”,因此会助长你的冲突。系统使脑子变得机械,它们不会带给你自由,它们可能承诺你最终会有自由,然而自由出现在最初,而不是最终。要探究任何系统的真相,假如你没有最初的自由,就必然最终陷于某个系统,心必然失去细致、灵活和敏感的品质。所以你可以完全抛弃所有的系统。
重要的是不控制思想,而是了解它,了解思想的根源和开端,它就在你的内心。也就是说,脑子储存记忆。你可以自己观察这一点,没必要看这一类的书。如果它不储存记忆,就根本无法思考。那个记忆就是经验、知识的结果——你个人的、集体的、家庭的、种族等等的经验和知识。思想就在记忆的仓库里滋生。所以,思想永不自由,它总是陈旧的,并不存在思想的自由这回事。思想本质上永远自由不了,它可以谈论自由,但本质上它是过去的记忆、经验和知识的结果,因此它是陈旧的。然而,我们必须积累知识,否则就无法运作,无法跟他人对话,无法回家以及做别的事。知识是必要的。
必须搞清楚,在我们冥想的过程中,知识是否已经退场,是否因而从已知中解脱了。如果冥想是知识的继续,是人类累积的一切的继续,那就不会有自由。只有了解了知识的功能并因而从已知中解脱出来,才会有自由。
我们在探究知识的领域,了解它在什么地方产生作用,在什么地方则是进一步探究的障碍。脑细胞连续运作的时候,它们只能在知识的领域里活动。这是脑子唯一能做的事,它只能在落入时间范畴的经验和知识的领域内运作,即在过去中运作。冥想就是为了找出是否存在一个尚未被已知染指的领域。
如果带着学过的东西冥想,带着已知冥想,那就是活在过去中,活在制约里。其中是没有自由的。我可能装饰所住的监狱,我可能在监狱中做各种各样的事,但限制仍在,铁窗仍在。所以心必须搞清楚,进化了几千年的脑细胞是否能完全安静下来,是否能响应一个它们不知道的维度。这也就是问,心能完全静止吗?
几千年来,宗教人士一直在探究这个问题。他们认识到心必须非常安静,因为只有那时候才能洞彻真相。如果你在喋喋不休,如果你的心不断骚动、四处乱窜,显然就无法全身心地看,全身心地听。所以他们就说,“控制它,抓住它,把它丢进监狱”,他们没有找到让心彻底安静的方法。他们说,“不要屈服于任何欲望,不要看女人,不要看美丽的山丘、林木以及大地的丰美,因为你要是看了,可能会想起某个女人或男人。因此要控制,要忍耐,要专注。”要是那样,你就会陷于冲突,然后就需要更多的控制、更多的压制。几千年来都是如此,因为他们认识到必须要有安静的心。那么,心怎样安静下来?不努力、不控制、不画地为牢,要怎样安静下来?你一旦问“怎样”,就是在引入一个系统,因此,不存在“怎样”的问题。
心能安静下来吗?如果你看到这个问题,如果你明白拥有一个细致敏锐的心,即绝对安静的头脑的必要和真相,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心怎样安静下来?这就是关于冥想的问题,因为只有这样的心才具有宗教性。只有这样的心才把整个生命视为一个统一体、一个统一的而非四分五裂的运动。因此,这样的心是整体运作的,而不是支离破碎的,因为它在彻底的静止中运作。
关系圆满、生活有序而道德、内心非常简单并因而浑然质朴——那种因为深刻的简单而透出的质朴,意味着心没有冲突——这就是冥想的基础。如果打下了这样的基础,没有任何刻意的努力——因为一旦努力,就会有冲突——你就看到了其中的真相。因此是对“实然”的了解带来了彻底的改变。
只有静止的心才明白在安静的心中发生的运动是截然不同的,属于截然不同的维度,具有截然不同的品质。这永远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它是不可言说的。不过,当你打下了那个基础,明白了心灵静止的必要、真实和美,那时候的状态则是可以言说、可以描述的。
对大部分人来说,美就在事物里,在一个建筑物里,在一朵云里,在一棵树的形状里,在一张美丽的脸上。美是外在的东西吗?还是美是不再自我中心的心灵品质?就像了解快乐,在冥想中也有必要了解美。美确实是对“我”的彻底舍弃,舍弃了“我”的眼睛能看到树木,看到它所有的美,看到云彩的可爱;没有了“我”这个中心,就能看到这一切。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不是吗?当你看到一座动人的山,当你不经意撞见它,那就是美!万事抛到脑后,天地间唯有那山的壮美。那山、那树,完全吸引了你。
这就像小孩玩玩具——小孩被玩具吸引,玩具一坏,他就跌回了现实,回到了他的悲伤和哭泣中。我们也有类似的情形:看到山峰,看到山顶上孤零零的树,就被吸引了。我们想要被某样东西吸引,被一个观点、一个活动、一个承诺、一个信仰吸引,或想要被另一个人吸引。这就像小孩玩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