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bruary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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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珠穿着韭菜似的深绿色外套,走上楼梯。上个月她来我家煮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来过。是她,谢天谢地。我重新上班以后,许多意外的面孔像客人似的出现,点餐、吃完后把我叫到桌子旁边,给我倒一杯葡萄酒。看来WON’S KITCHEN的知名度比我想象中更高。怎么样?累不累?我避开他们的目光,慎重地喝下酒,然后送上一盘黑米冰激凌或柠檬果子露之类的饭后甜点。如果厨师把你没有点过的饭后甜点送上你的餐桌,这代表两层含义。“这个肯定很好吃,请你品尝,然后感叹,怎么样?”另外的意思就是,“快走吧”。最近我送上代表“吃光”的点心,大多是这层含义:“酸水果不能给生病的人吃。”

文珠拿书似的拿着菜单,点了洋葱羹和鲍鱼炒饭,然后就推开了菜单。她的语气好像在说:“我根本没有食欲,不过总要点些什么,对吧?”我并没有和她目光对视。

“九点半了,最后一轮点餐结束了。”

“太好了,看到你,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吃。”

“……为什么?”

“你看看你,瘦得像个印度女人。”

我忍不住笑了。就算我体重减轻了,也不可能达到那种程度。我回到厨房,让负责材料的年纪最小的崔做菜,然后把早晨就烤上的香草面包和蒜香面包装了满满一篮子。文珠更喜欢吃面包,而不是菜。和酒相比,她更喜欢喝茶、咖啡或可可等不含酒精的饮料。在我的烹饪教室里,她也只参加周末的面包和烹饪课程。对于饥饿的人或者心怀不满的人来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送给她一篮子热乎乎的面包。我和她用手指甲按压面包皮,或者用手心抚摸掉落在盘子前的面包碎屑,互相谁也不看谁。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说句“现在都过去了”。可我想说的是,我不应该认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是她的错。因为这真的不是她的错。

那天,她从杂志社出来,到我这里摄影。关于烹饪的专业杂志,那个月的特辑是“菠菜”。分别选择具有代表性的法国、意大利、韩式饭店,介绍加入菠菜做材料的菜肴。诺娃的菜肴当中比较有名的是厨师长制作的加入嫩菠菜根的烤鸭胸肉。我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材料,剥牡蛎壳,厨师长突然进来说,你来试试看。然后,他就出去了。距离摄影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客人来就餐,不过是拍几张照片,我却感到紧张。也许这是从拿刀方法开始教我的厨师长对我进行的测试。这不是单纯的制作菜肴,也是我表现自己对师父味觉理解程度的好机会。我要做出来的不是仅仅外形漂亮,适合拍照的菜肴,而是厨师长式的加入嫩菠菜根的烤鸭胸肉,看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地流口水。强烈的欲望让我嘴里变得滚烫。我洗了手,往嘴里塞进了刚刚剥好的牡蛎,滑溜溜又湿漉漉。

色彩鲜艳、味道纯美的菠菜可以用来做蔬菜类的菜肴。因为它的色彩鲜明,更多地用于肉类食物。拿菠菜根制作食物的人只有两个,奶奶和厨师长。我把菠菜放在盐水里轻轻烫一下,挤去水分,然后在平底锅涂上黄油,用文火翻炒,加入胡椒和葡萄干,最后装盘。奶奶一边说又做这种花哨食物了,一边吃得津津有味。还是奶奶做的菠菜更好吃,她把菠菜放在盐水中轻烫,然后用蒜末、盐和芝麻油拌匀。厨师长做菠菜料理的时候,只是摘掉最外面的叶子和粗根,不切,直接连根放入蒸笼。调味也只是在上面撒几粒粗海盐,叶子非常鲜嫩,菜根散发着微苦的味道。那是嚼起来脆生生的感觉,配上用菠菜汁腌过再用猛火烤好的鸭胸肉,相得益彰。留在口中最长久的不是大块鸭肉的味道,而是香醇清脆的嫩菠菜根的味道。不过,习惯甜味的人很难感受到菠菜的清淡美味。

我端着盛有“加入嫩菠菜根的烤鸭胸肉”的椭圆形白色大盘子,仿佛端着贵重的罐子。我把盘子端上留着一字形刘海儿、戴着金色大耳环的杂志社女记者和摄影师的餐桌。那是靠窗位置中光线最好的座位。仅仅借助于自然光的照射,烤成棕色的鸭肉和浅绿色的菠菜就显得格外鲜艳。

我站在饭店后面,靠着铁制楼梯旁边的墙壁,面朝走廊,等待摄影结束。还没到我猜测的时间,玻璃门就开了,女记者和摄影师沿着楼梯走下来……我走进室内。没有人碰过的白色盘子像静物画似的放在靠窗的桌子上。我使劲推开门,跑下了楼梯。

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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