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家发出苦笑,说道:“那样的衣服我不穿。确实,从年轻时开始,我杀的人数不胜数,但一次也没作过不义之战,所以不会下地狱的。”
“但是……”阿松还想劝说。
“阿松,别怕。纵然落进地狱,我也会招集先亡的诸将,建起一支队伍,打败牛头马面,让阎王当俘虏。比此事更令我挂虑的,是丰臣家的未来。”
说着,他用手探摸一下枕头。那下面有新藤五国光打造的短刀。阿松默默将其拿起,让丈夫拿着。利家将其连刀带鞘放在胸口上,大声呻吟了两三声,以愤怒的形象咽了气。
白寿衣终于没穿。
此事传到了家康耳朵里。前田家的重臣德山五兵卫去伏见报丧,拜见了家康。家康故作惊骇,好像猛然想起来似的,自然地问道:“大纳言的遗言是何内容?”
不消说,德山五兵卫并未语涉前田家的战略遗言书,他如实报告了白寿衣的事和短刀的事,说利家将短刀贴在胸口上,高声呻吟了两三声“挂虑丰臣家的未来”,便瞑目了。
家康洒泪说道:“不出所料。不愧是大纳言,心事重重。”
家康将五兵卫招到身边,诚恳吊慰后,进了上房,唤来谋臣本多正信,说道:“利家死了。”
正信老人已得到了来自大阪的谍报。
“是的。”
“你已经知道了?”
“藤堂高虎派来了急使,刚刚跑进贵府大门,传达了此事。”
家康沉默,像在思索。正信静静地说道:“上样下定决心了吗?”
“何事?”
“前田利家死后,如何对待前田家?”
“如何对待?何谓‘如何对待’?对大纳言前田家,我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也没有要说的事。”家康流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正信的脸眼看着变红了,他跪下说道:“哎哟,刚才大人的思索,我以为是在想利家的事。这是臣弥八郎说了过分的话,请宽恕。”
“弥八郎,行了。”家康发出苦笑。“人死是个悲伤的事。大纳言年长我四岁。我是在想些与此相关的事。我思考时的神情,被你误解了。”
“哎呀,上样的脸色,看上去可是非同寻常啊。”
“你那样猜疑了?”
“正是。”正信垂首,家康惊异。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谋士,想把人之死当做施展机谋的开头。”
“难道上样要舍弃这个机会?”正信趁势要双膝向前凑去。家康劝止道:“且慢。今天这一日,不要说!”
听到利家的噩耗,正信想到的谋略是,首先在大阪的殿上散布流言。十有八九前田家的主公利长会随着亡父遗骸返回金泽。乘此机会,譬如说令高虎在殿上散布这样的流言:“利长回领地从事战备,准备谋反。”
于是,家康讨伐之。不仅讨伐,家康还要以丰臣家大老的资格,率领丰臣家诸将,远征加贺,让大阪成为空城。石田三成瞅准这个时机,必会举兵。此时,立刻在北陆(今富山、石川、福井、新澙四县的总称,即北陆地方)与利长讲和,回兵近江平原,与三成展开决战,一举取得天下。就是这样一个方案,也可谓家康与正信的基本方针。
归根结底,不发生骚乱,家康就无机会取得天下。须散布流言挑起骚乱。而用于挑衅的最佳工具,就是前田家。家康很早以前就和这个谋臣谈过此事,因此,刚才正信想说何事,家康不难推测出来。
不愧是家康,仅限今日,他不想与正信谈论这个话题。利家是家康来到丰臣家之后十几年的同僚,如今他过世了。
“弥八郎,最早也要到明天再说吧。”家康对正信老人说。老人略感不满,退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