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公馆(2)

这件逸事显示了高虎的人品。他统治家臣,以“利”和贪图侥幸的心理诱惑之;他自己的处世哲学也是依据“利”和贪图侥幸的心理来决定取舍变动。

“丰臣家的大名中,最擅长待人接物的人,就是高虎。”人们如此评价。谈判、喜庆事的使者、调停纠纷,宴会接待等,皆是高虎的长项。高虎深通如何掩盖自己露骨的功利主义,从外貌看,他谨慎直率,言行不伤人,性格笃实,凡事都替别人着想。

高虎是这方面的高人。说他是高人,顺便再讲一个高虎后来的逸事。家康晚年,人们纷纷议论家康要逐渐消灭非世袭大名,改换国主。此时,高虎来到骏府的家康身边,见到家康的侍臣土井利胜,提出如下要求:“我已到老朽之年,但犬子‘大学头’(亲生儿子高次。“大学头”是江户时代大学寮的长官,主管幕府的学问机关)怎么看也是个不肖之子,靠他不能保国,我死后,请火速命令吾国易主。”

利胜闻之,大惊。正当非世袭大名害怕改换国主之际,哪有这等傻瓜,却自己主动申请改换国主。偏巧家康隔着纸拉门听见了。高虎大概充分推测到家康正在邻室听着,才故意这样说的。

利胜将房间隔扇稍微拉开,双膝蹭着榻榻米而入,向家康报告:“想必主公已经听见了,泉州大人如此申请。”家康微笑说道:“听见了,让他进来!”

家康对高虎说:“纵然爱卿辞世了,还有爱卿多年笼络的多位家老。大学头不肖,也不至于不能保住领国。伊势伊贺三十二万三千九百五十石,永世归藤堂家!”

为求得家康如此一言,高虎故弄玄虚,提出了申请。这就是德川三百年间流传的“权现神的一句话”(权现神即佛教的菩萨化身为日本神道教里的日本神。权现神是家康的尊称)的故事。因此,藤堂家没出现过丢官、领国易主、减封等事件,持续安泰。这可谓都多亏了藩祖高虎那近似于艺人耍戏法的保身术。

却说高虎,当夜戴盔披甲,坐在门口木凳上,邸内到处燃起篝火,加强警戒。

日落后,按惯例,丰臣家的“家康党”诸将,带领许多人赶来,担任藤堂公馆的警戒任务。每来一将,高虎就起立致意:“火速赶来,辛苦了!”

他完全以德川家的家臣之态度致意,甚至还安排人为家康的家臣准备了夜餐。

加藤清正最后赶来时,高虎不小心说了一句:“唉呀,主计头来迟了!”

对高虎而言,这是一句欠妥的话。如是说来,清正觉得高虎这种溜须拍马的作派很不好。他好像从骨子里讨厌高虎。不仅清正,其好友福岛正则等,也讨厌高虎,甚至这样说道:“阿虎是吧?我一见他那一张得意洋洋的脸,就来火儿了,直想吐。”

这也自有其道理。清正和正则是由秀吉一手恩养成长的大名。过度憎恨三成,才尊“五大老”首领德川家康为“通情达理的长者”。他们是这种意义的“家康党”,并没忘记报恩丰臣家。高虎不然,他从根本上就唯利是图。早自秀吉在世之时,见秀吉无子,他便认定今后是家康的天下,开始接近家康,那种露骨的举动,令清正和正则无法忍受。

清正岔开双腿站在高虎面前,反问道:“泉州,你刚才说啥呢?”

一看这意外阵势,高虎略显畏缩,即刻又做出笑脸。

“我说来迟了。”

“泉州,那是蠢话!”

“哎?”

“那是蠢话呀!‘来迟’是对武士用的语言吗?‘来迟’是指上阵晚了,是武士的禁忌语言。为人处事圆滑的泉州,好像不懂武士语言的规矩。”

“主计头,意思没有那般复杂,因为是亲密朋友,打招呼才略带戏谑意思的哟。”

“‘亲密朋友’?在下与足下并不亲密。”清正不快地说道。

“这是客套话呀。”高虎穷于应对了。他以抚摸清正身体的手势说,“哎,用不着那么横眉竖眼的,咱俩可都是同蒙内府垂青的同仁啊!”

清正越发不悦了。

“‘都是同蒙内府垂青’?确实,内府垂青于我,但那仅是内府与我清正的缘分,不是你从中撮合的结果啊。”

清正大概想怒斥:“休要混为一谈!”他一定想大吼:“屎与大酱只是色形相似,本质截然不同!”

恰在此时,黑田长政和细川忠兴等插嘴调解:“唉呀,行了。”这才息事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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