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正信又重复了一遍,之后说道,“接见他们,若何?”正信红红的烂眼睛凝视着家康。他特意使用了“接见”一词,涵义是丰臣家的诸将转身一变,时下成了家康的家臣。
家康对正信故意的失言回以微笑。这个有着鲜艳刺眼色彩的词语,家康也想用一下。
“是接见吗?接见他们也可以。”
之后,问罪使来了。会谈一小时许结束了。
问罪使撤走后,家康公馆里,不断传来关于态势骤变的各种谍报。入夜后,情报内容归纳清楚了,那里是一派大战在即的气氛。前田利家拖着病体,带着一应物品,进了大阪城里;毛利辉元、上杉景胜、宇喜多秀家已将火枪队拉进了城里。至于治部少辅石田三成,他已经在政务室里冥思苦索上了战斗部署方案,连粮草都在计算之中。
“有意思。”家康对正信说。照实说来,大阪果真拥来了兵马。在家康一方人少力弱,确实不堪一击。但迟早江户能派来兵马,坚持到江户兵马到来之前,必须充分采取怀柔手段,拢住眼下来到公馆担任警备的诸将。
“去见见他们。”家康对正信说道。不过,在大厅一次接见全体,显得情薄,而且难测其真心。于是,家康补充道:“在上房挨个儿会见致谢。你就这样安排吧!”
第一个进来的,是黑田如水之子、丰前中津食禄十八万余石的甲斐太守黑田长政。战场上,和把握战机指挥进退的决策相比,这位猛将倒是更擅长亲自上阵莽撞冲杀;平时,长政琢磨计谋的智力远超过思考战事。此年一月,长政已三十二岁了。在少壮大名中,他很早就靠近家康,并将福岛正则拉到了家康一边。家康听说过长政的此举。
“蒙登门来访,不胜感谢。”家康低头,诚恳致谢。
长政回答:“折杀我也!”他摇着异乎寻常的脑袋,脸上没有阴影,像个好人。长政多少有点口吃,张了好一会儿嘴,才说出了从自家的大阪公馆送来的情报:“看态势,今夜就要向伏见杀来。”
“啊?”家康脸色陡变。家康自幼一遇到意外事态,脸色就掩饰不住变化,有时会拼命咬指甲控制着。长政凑上前,建议道:“转移到距这里三十多里的近江大津城,如何?在下已和大津宰相(大津城主京极高次)说好了。舍弃这座不安全的公馆,若何?”
(最好如此。)家康心里这样认定。待在大津城里,等待江户兵马驰援,无疑是此刻最安全的决断。然而,家康又改变了主意,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容光焕发。他说道:“甲州(长政)大人,感谢挂虑。转移至大津城,人们会说家康惧敌,逃离伏见。若流传这般名声,我则不能作为将军施展军威于天下。我依旧住在这里,才是良策。”
年少的长政松了一口气,感叹家康老练的智慧与胆量。退下后,向待在休息室里的诸将叙述了此事。
“唯有冲出了战乱时代的人物,才能说出这番话来。”休息室里的细川幽斋说道。幽斋乃忠兴之父,在儿子的俸禄之外,他单独领取年禄四万石,任丹后宫津城主。
“内府说了,名声一旦低落,很难笼络人心,人也不好调动了。”长政补充说道。
接着,加藤清正与加藤嘉明出现在家康面前。
“辛苦了!”家康板着面孔,与接见长政时不同,脸上消失了微笑,态度非常傲慢。家康觉得对待清正这样的武夫,当示以威严。
“听说大阪闹闹哄哄的。”家康微微晃头,神情困倦地说道。那样子好像觉得面前的人毫无价值。“那件事,主计头,可有耳闻?”
“哎,有耳闻。所以在下前来担任警戒。”
清正还想往下说,见家康漫不经心,感到迷惘,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治部少辅策划着要灭了我。”家康说出了清正最讨厌的名字来刺激他。接着,他命令近习拿来一套洋式甲胄。这是由西班牙进口盔甲改造成的日本式甲胄,头盔和铠甲,银光闪闪,是家康喜爱的甲胄之一,但他只披挂过一次。
“主计头,左马助(嘉明),二位对这套盔甲有何印象?”
“啊?”二人挺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