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溯及约一个月之前。
那天早晨,天冷得简直令人受不了。家康一爬起来就命令道:“准备茶道!”
这在家康是少见的事。秀吉喜好欣赏茶道,无奈,家康在伏见的公馆里也备好了茶道用具,设了茶室。本来,家康不喜欢书画古董,不太嗜好非实用性的茶道,他也不希望自己部将迷恋茶道,不和他们涉及茶道的话题。
“有搞茶道的钱和时间,不如买刀枪,练武艺!”
家康并没细致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自己却是这种性格,其部将们自然也就只是从事一点形式主义的茶道交往,没有人正儿八经下真功夫。家康嘴里没说,心里却大概这样想:“搞那种东西,也许会混出一个圆滑洒脱的武士,而三河乡间人的骨气,却因此都萎缩了。”
对家康而言,他最大的资产,是令他青云直上、达到如今地位的质朴勇健的三河军团的武士风气。
“把弥八郎叫来!”家康按老规矩,唤来了谋臣本多正信。没来宾客,主公一大早却欣赏茶道,正信感到稀奇。他一进茶席,就跟家康开起玩笑来。家康一语道出理由:“挺冷的。”
确实,公馆里唯有这间狭窄的茶室里有采暖设备。家康认为茶道的意义在于取暖。
(唉呀,主公真能节俭。)正信有点轻蔑似的感到惊讶。同时,这种做法吻合主公的个性,正信又觉得主公性格令自己尊敬。秀吉过世两个月了。正信摇晃着枯瘦的脑袋,说道:“时间过得好快呀。”
家康微笑颔首。颔首时,下巴的赘肉遍布深深的皱纹。正信心想:主公真了不起。不仅胖瘦适中,气色也好起来了。
秀吉作古,家康有了希望。这个目标比他半生中任何一个时期的都宏大。为了这个惊人醒目的目标,他浑身细胞似乎都焕发出青春的活力。家康一边伸手抓点心,一边说道:“弥八郎,得干点事呀。”他们似乎能量过剩了,心理不约而同。正信点头回言:“该干的事多得是,但首先必须好好享受茶道。”
“茶道?”
“不,不,不是茶道本身,是以茶道为由请人。至少,必须请客,并被邀请。”
“是啊,有道理。”家康是个悟性很高的人,立刻悟出了正信此言的含意。家康的气度和辉煌的资历,内大臣这一丰臣家大名中最高的官阶,再加上关东年禄二百五十万石的极高身份,足可以压服丰臣家的大名们。但是,大名们与家康的关系有亲疏,关系较疏的大名很多。因此,将来一旦爆发大事件,平素关系较疏的大名,有跑到敌方之虞。
“明白了。先邀请何人?”
正信回答:“该是萨摩国的岛津吧。”
家康拍了一下膝头。岛津是西国最强的军团,领土包括萨摩国十四郡、大隅八郡和日向一郡,并拥有与领土相称的强大兵力。岛津家倘有意相近,征服九州就绝非虚梦了。实际上,天正十年代(1573-1582),岛津家就几乎席卷了整个九州,不屈尊于秀吉。天正十五年(1587年),秀吉征伐岛津,他才屈服,收兵返回自家领土,安稳下来。后在朝鲜战争中,岛津发挥了异乎寻常的猛威。特别是临近日军撤退之际的泗川之战,岛津的将士以很少兵力战败二十万敌军,取得斩首三万余的显赫战果。因此,明军和朝鲜军颤栗地称岛津家军为“石曼子”。
岛津家与家康几乎不相往来。不用正信说,家康也异常挂虑此事。岛津家在伏见也有公馆,当地人称岛津家为“萨州大人”,另眼高看。九州和伏见的语言不通,因此,萨摩国的御用京城商人与伏见商人之间,甚至令相关人员互学各自的语言。
岛津家的伏见公馆里,住着位削发为僧隐居的岛津义久,号章伯。现在的接班人是其胞弟惟新义弘入道,兄弟二人皆皈依佛门。兄章伯高僧当年是九州征战的总指挥;弟义弘高僧当年指挥过泗川会战,无疑,哥俩都是当代名将。